曾宪涛
在矿工人村南面的一块空地上,盖起了一座豪华气派的住宅楼,与破旧拥挤,长年失修的工人村宿舍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最后,全是矿上的头头们搬进了这座住宅楼,工人们就叫它“腐败楼”。“腐败楼”和工人村宿舍之间虽然没有围墙相隔,但两边的住户却是不相往来。
这一天,在矿工宿舍和“腐败楼”之间,一个稻草人垂吊在电线上。稻草人的胸口,插着一把竹刀,竹刀染成红色,像是滴着血。稻草人身上,还用毛笔写满了“缺德”两个字。
当天,住在“腐败楼”上的矿长,站在北窗前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稻草人,他打开窗户,当看清楚了稻草人身上那些“缺德”字样时,心口就像扎了一刀。夫人问他:“咋啦?”他指着窗外道:“这是哪个混蛋干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他,查出来马上叫他下岗滚蛋!”
夫人朝窗外仔细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道:“他们这是在咒谁呢?你最近又得罪人啦?”矿长道:“我哪里得罪人啦,这不明摆着是在咒住在我们这个楼上的人吗。”夫人道:“你瞎猜什么,再说住这楼的又不光是咱家,你出头来管,人家还以为是冲你来的,好像是你做了什么缺德事,你干吗要管?再说,这种事要管也该他书记管,你等着就是。”矿长想想夫人的话也有道理,只是不能看见这个稻草人,一看见就心口堵得慌。夫人说:“这好办,用窗帘遮挡起来就是。”
就在矿长看见稻草人的同时,住在隔壁的书记也看见了这个稻草人,感觉也跟矿长一样。他马上要给保卫科打电话,并发狠道:“不行把派出所的也叫来,查查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查出来看我不狠狠治治他。”在一旁的夫人拦住了他,夫人也问他最近得罪了人没有,书记说:“矿上的大小事都是他矿长管,要得罪人也是他干的。”夫人道:“这不就得了,人家又不是冲你来的,你干吗要管。”书记道:“这不明摆着是在骂住我们这个楼的人吗。”夫人开导说:“住这个楼的也不是咱一家,你出头,人家还以为是骂你的,好像是你做了缺德事,矿长是一把手,这事该他管,用不着你出面。”书记想想夫人的话也对,只是不能见到这个稻草人。夫人道:“这好办。”于是,书记家的北窗也拉上了厚厚的窗帘。
这一天是休息日,所以,这一天“腐败楼”上的大小头头们几乎都看见了那个稻草人,因为上面有矿长、书记,所以他们谁都不去过问此事。最后,“腐败楼”所有北面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
稻草人就一直在那里吊着,工人们看见那稻草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觉着解气,只是不理解头头们为啥都不过问。住在“腐败楼”里的头头们,虽然有厚厚的窗帘遮挡,可出了家门,走在院子里,却总能看见它,就是不去看它,也总感觉那稻草人就在自己头上晃悠着,心口就扎得慌。小头头就在心里骂大头头不管,大头头就在心里互骂对方滑头。
那一天,突然狂风大作,稻草人被吹得翻转飞舞,渐渐地散落开来。矿长夫人忽然心血来潮,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正看到被狂风吹散的稻草人,急忙喊矿长来看。矿长来到窗前,只见稻草人已完全被吹散,那些被狂风刮起的稻草,在矿工宿舍房的上空,飘飘荡荡……
夫人在一旁道:“这回好了,再也看不见这个讨厌的东西了。”
矿长似乎也感到轻松了,正要对夫人说什么,却听屋子里传出儿子的背诵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这是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上中学时他也背诵过,眼前在狂风中飞扬的稻草,像极了诗中的画面,可他再也没有了当年读诗时的感动,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别读了!”矿长莫名其妙的一声断喝。
风停了,稻草人无影无踪了,唯有那些稻草,散落在矿工们破败的房屋顶上。
“腐败楼”北窗上那些厚厚的窗帘都拉开了,然而,头头们每站在窗前,分明还感到有个稻草人在那里悬着,总还感觉心口隐隐扎得慌,只是彼此不愿说出这种感觉罢了。
其实,那个稻草人是食堂炊事员老黄挂上去的,有人偷了他家的电,他是在诅咒那个偷电贼的。
这事后来工人们都知道了,唯有住在“腐败楼”上的头头们讳莫如深,不敢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