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
“娘,你的忠儿从海峡那边回来看您老人家了!”他跪在床前强忍着泪。
“天爷爷呀,你开了眼!这么些年……”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那天傍晚她神奇般地下了地,离开了已经躺了大半年的床。
她靠在椅子上,他用木梳细细地梳着那稀疏的白发,用热毛巾一点点地揩拭着她的眼角、嘴角。她那枯树皮般的脸上现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红潮。
“儿呐,你有钱吗?”她脸贴脸地问。
“娘,我有钱,有台币、有人民币,还有美元。”他忙不迭地说。
“那就好……”她哆嗦着手指从胸口摸出一个小布包。
解开包,他见到一个铅笔头和一张发黄的纸,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些人的名。
“赵小黑,米三升”。
“那年我实在饿不过,找你小黑叔借了三升米”。
“李会计,4元。”
“娘打摆子过不去,找李会记借钱抓药吃”。
“孙老六,香油一瓶;二表嫂,半袋小麦……”念着、念着,他的泪就像决了堤的水。
“娘,这些年你老人家日子过得太苦了,都怪儿子不孝,不能在你身边服侍你……”他呜咽着说不下去。
“我说过我要还的,要还的!儿呐,加倍替娘还上这些债……”她关不住风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
那天傍晚,村里人惊讶地发现已经佝偻得不成样子的她,在儿子的搀扶下艰难地从这家挪到那家……
没几天,她走了。
她是躺在儿子的怀里走的,那么安详、平静,没有一丝牵挂……
他在她面前点燃了那张发黄的纸,哭着对她说:“娘啊,欠乡亲们的债已还清,可欠您老人家的债叫儿如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