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鸟
冬天说到就到了。
这个冬天还真冷。麦子说,你看,这天,冷得要命。
麦子是想城里的男人了。男人从小就怕冷。
男人有出息了。小学、初中、高中一路优秀,大学毕业就留城了。
麦子一想到男人,心里就咯咯地笑,男人的成就有自己的功劳呢,男人上大学,是她供应的,她啥活都干过,拼命地挣钱。麦子不识字,她知道不识字的苦。
麦子就想进城去,麦子就想去看看男人冷不冷。
麦子连夜做了一件大衣,厚墩墩的,她要给男人带去。
说去就去,麦子把家里收拾妥当,就去了。
麦子来城里一周了,男人总是忙。男人每天上班走后,她就在家里精心侍弄,把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男人叫芒种,做音乐的,很有艺术气质。
芒种有一天路过地铁,忽然听到一阵萨克斯的声音,旋律悠扬而又舒缓,嘶哑而略显高昂的声音像是在对听众诉说着一个哀怨的故事,又宛如一个村妇在清风吹拂的月夜站在一棵芭蕉树下翘首顾盼,等待着亲人的归来。芒种不由被吸引住了,他听出来那是萨克斯的名曲《回家》。是谁吹得这么动听?
芒种循声走去,只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在吹奏萨克斯,如痴如醉,一边还轻轻地晃动着身体。
吹奏完后,芒种不由鼓起了掌。
你吹得太好了,我很欣赏你的演奏。
谢谢!
不客气,我真的很欣赏你。芒种说了起来,你吹的这支《回家》是萨克斯最经典的曲子,曾经感动过无数的听众,甚至影响了一代人。
有这么神奇?她眨着大眼睛。
当然。他滔滔不绝说了起来,这支萨克斯名曲是凯丽金创作的,当时他在美国并不出名,直到他去世后才逐渐风靡了全世界。这支曲子很神奇,它还挽救过很多的生命……
真的?
真的。他口若悬河,那是十九世纪瑞典皇家剧院的一次演出,突然剧院发生了一场大火。观众惊慌失措,场内秩序大乱,都想夺路而逃,眼看一场互相践踏的悲剧就要发生,这时一位年轻的萨克斯演奏家在台上吹起了《回家》,悠扬的旋律立刻使惊慌的观众镇定下来,他们秩序井然地走出了剧院,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挽救了很多的生命……而且,这支曲子还拯救了爱情。
拯救爱情?太神奇了!你说!
他又海阔天空地说了起来,一对恋人到城市打工,男孩面对城市灯红酒绿的诱惑便失去了自我,离开了女孩。女孩呢,却一直不改初衷执着地苦苦追寻。几年后,在一个酒店,疲惫的男孩听到女孩用萨克斯为他吹奏的一曲《回家》,感动得泪流满面,心回意转,重新回到了女孩身边。
真浪漫,就像是一篇小说。她听得很认真,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他说,这就是音乐的神奇!也是音乐独特的魅力!
她点了点头,你也会乐器吗?
芒种说,我也是做音乐的。
女孩很吃惊,当芒种说互相交换手机号码后,她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芒种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打开一看是那个吹萨克斯女孩的,只有一句话:今天你还来吗?
芒种很激动,回信息说:去,一定去。
怎么能不去呢?芒种在心里说。
地铁里,悠缓而又哀婉的萨克斯旋律在回荡,回环往复。那旋律高昂中有缠绵,低沉里有伤感,一阵阵飘荡萦绕在听众的耳际。在这样一种艺术氛围里,芒种完全被吸引住了,产生了无尽的遐想:一个秋风落叶的傍晚,一个疲惫的游子归心似箭地朝家奔去。木屋亮着淡淡的橘黄色,老母倚着门槛在深情地呼唤,妻子在为他默默地祈祷,孩子探出窗口在眺望他的身影,那只可爱的小黄狗也匍匐在小木屋的门口,注视着远方。回家吧,回家吧!我们都在等着你!
芒种对女孩说,为了感谢你给我带来如此美妙的音乐,我想请你吃饭。
没有想到女孩爽快地答应了。
在香榭丽舍大酒店。芒种说,喝点酒怎么样?
女孩说,好吧,那就喝一点。
包厢里响起了悠扬的轻音乐,因为是情侣包厢,播放的曲子都是很有情调的。在这样温馨的环境和浓郁的氛围里酒是很容易下肚的。女孩很自然地多喝了几杯。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显得十分妩媚。听着舒缓的音乐,芒种顺势把女孩揽在了怀里。
女孩一下子醒了,女孩说,你妻子一定也懂音乐吧?
芒种苦笑道,她就不识字,更别提艺术。
女孩笑道,只要女人真心对你,疼你,就够了。
在回去的路上,女孩再一次为他吹奏了《回家》,芒种听得泪流满面。
回到家,书柜里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桌上的水仙花换上了新鲜的颜色。每天,为了买到新鲜的水仙花,麦子一个早赶到花市,在他起床办公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新鲜的水仙花。
麦子看到他回来,对他说,我把你的大衣洗了。
哦。男人依然很随意地回答。
我把里面的稿纸弄湿了。不过,我又把他们晾干了。麦子说。
男人走到阳台上,拿起了稿纸,站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
麦子赔着小心,跟在后面,很担心。
男人看了半天,空气仿佛凝固了,麦子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终于,男人说话了。
男人说,浸湿了就没用了,把它扔了吧!说完,男人把稿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真的没用?麦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真的没用。男人平静地回答。
其实,这是一份在他怀里揣了很久的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