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 子
青红经常把头搁在窗台上,任乌黑的长发垂向大街。她右手支着粉嘟嘟的俏脸,一双桃花眼迷茫地望着窗外乌蒙蒙的天空。楼下那个卖牛奶的男人看得意乱情迷。
意乱情迷的当然还包括公司里的男人们。
但却没一个男人能让青红为他停留超过一个月。青红就像个有毒的桃子,可嗅可摸却不能吃。于是男人们便恨,恨青红的男人就跟爱青红的男人一样多。
每天,临下班,青红像一只粉色的蝶扑进那辆银色的漂亮小车。车门一合,车子便箭一般走了。办公室内还残留着青红留下来的淡淡的“娇兰”香水的味道。
贱货!
荡妇!
公共汽车!
……
办公室里的男士们,吊起眼角斜瞟着车子驰走留下的轻烟,一些脏话便喷了出来。
我伸伸舌头,继续埋头在永远都理不完的文件堆里。真奇怪,青红在的时候他们都抢着奉承她,但青红一转身,他们就挤在一起,用最肮脏的话来践踏她。男人,更让人捉摸不透。如果让他们有机会拥着青红亲热,他们嘴里喊的恐怕是:
宝贝!
甜心!
最最亲爱的!
……
可青红不管,她依然我行我素,每天挽着那个开银色小车的男人的手臂,扭着腰肢离开。
我经常在青红面前抱怨,这上天怎么这么不公平?我也是女人,和她一样年纪,怎么我的脸蛋上就没长双桃花眼?
青红便笑,由浅浅淡淡的笑一直笑到花枝乱颤。青红用她青葱般的手指点着我的鼻子说,男人么?在乎不得。假如你不在乎了,那么,男人便会凑过来的。
我不信。我坚持认为,我之所以得不到男人的青睐,主要是我的脸上没长一双桃花眼。
每当我坚持的时候,青红便不说话,桃花眼瞟向大街。大街飘起毛毛细雨。良久,青红才说,春天来了,春天总会来的。
我便把脑袋拱到窗台前。卖牛奶的男人慌乱地收拾着他摊前的奶瓶。我用手碰了碰青红,那么,那个开银色小车的,是你的春天吗?你和他交往了二十八天,破了记录!
青红低头,拨弄着一头长发,迷茫地说,谁知道呢?
窗外传来一声小车喇叭的鸣响,青红抓过坤包跑下去。办公室的男士们都把火辣辣的目光投向大街。楼下那个卖牛奶的男人,却不合时宜地对着我们公司的窗口问,有谁需要牛奶吗?
我把窗关上。谁都知道,牛奶营养,但现在谁还敢喝?牛奶有毒,那毒很特别,叫三聚氰氨。这世界几乎没有让人放心的东西。
青红有一天没有来上班,经理说青红生病了,要休假一个月。有什么病需要休养一个月的?男士们便在私下窃窃地议论开了,有人认为青红傍了大款跑了;也有人认为青红是怀了那个大款的孩子,要堕胎……
在大家都厌倦了对青红的讨论时,青红突然又回到办公室来了。一双毛茸茸的桃花眼荡着清亮的水光,一点看不出生过大病的迹象。
青红回来时,提着满满的一袋子糖果。那流露在脸上的幸福,比糖果还甜。
都问,青红,要嫁人了?
青红脸上泛两朵桃花,是的,要嫁人了。
都相互眨巴着眼睛,瞧,没猜错吧?妖精般的女人总是傍着大款走的。
青红又把大红烫金的请帖发到我们手里,马上就有人嚷,青红,怎么是清风酒店呢?清风酒店是我们本地很普通的酒店。
青红说为什么不能是清风酒店呢?
大家都说,以你未来老公的财力,去金豪庭酒店摆喜酒都不过分。大家都说,青红,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要委屈了自己。
青红又把头搁在窗台上,桃花眼望着窗外的大街,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说,那天,我喝酒太多了,一晚上地吐,胃附近的位置很痛很痛。但那男人却丢下我回家去了,他说他妻子在家等他,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有妻子。
我们面面相觑。
我一个人在大街上,后来我痛得昏迷过去了,醒来时,人是在医院里,在我身边站着的,是楼下卖牛奶的男人。后来我才知道是凌晨去取牛奶的他看见了我,把我送到了医院。
我像听一个传说一样盯着青红,听她继续她的故事。
医生说我过度酗酒,本来就不那么好的肝开始硬化了。病情得到控制以后,我出院了,但那个负心的男人知道我有肝病后,就没再出现过了。这一个月来,卖牛奶的每天一早一晚都坚持给我温一杯鲜奶送过来。
到了前天,他又温好了奶给我送过来,我问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他笑,有点拘谨地笑,说,俺看书,说牛奶能护肝养胃,晚上睡觉前喝一杯温牛奶,还能帮助睡眠。俺想,你现在需要呢!俺这牛奶你放心,自家农场的,没污染。
于是我决定嫁给他。其实,女人要求得很简单,就一杯温好了的牛奶而已。我想,他就是我的春天了。
青红说到这里,轻缓地喝了一口她手里的一杯牛奶,说,我去过他家的牛奶场,他也是个小场主呢,他每天坚持卖奶,也是在打开市场。有一天,或许我也是牛奶公主呢。
几个刚议论过青红的同事都点头:是呀,他的牛奶,香,无污染!
“啪”的一声,我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白花花的牛奶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