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玲
初见时,彼此的感觉好得不得了。
小陌眯长眼睛,以最不经意的眼神瞟向那个方向,正好和李木投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小陌的眼神如受到惊吓般跳了一下。接下来,李木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避开周围的喧闹,在小陌身上纠结缠绕,然后李木绕过众人,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坐在小陌的身旁。两人都不必开口,只用沉默来交流——这样的过程被定义为一见钟情,演绎成情感剧中的经典桥段,是屡试不爽的。小陌也不例外,和大多数阅历简单又自我感觉良好的女孩子一样,渴望经典以她为主角在生活中重现。
影视剧中,情节要如何往下发展,观众是不必操心的,操心也没用。你只需备好可口的零食,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安置好,耐心地盯着屏幕看下去就行了。生活却是不一样的,下一步要如何走,全凭自己的运筹帷幄,千万别指望会有一个导演一样的人物,来告诉你下一个情节要如何进行。
小陌有时候也会茫然地想,生活若真的能听凭一个导演的安排就好了。这样想的时候,小陌觉得自己有些像在推卸责任。小陌总是听妈妈讲起楼下邻居家喜怒无常的儿子,近三十岁的人了,只学会了两件事情——吃和玩。高兴了快乐了,就表现出对父母的千恩万谢。不顺心了,就会指着母亲咆哮,谁让你当初生下我的,你生我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小陌接到李木的电话时,心里闪过这样的影视场景:女人在接到男人的第一个电话时,总要矜持一下,或者干脆拒绝邀请,然后急切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电话。可是小陌的嘴却出卖了自己。小陌听到自己对着话筒说,中午吗?好的……
嗯,我知道那个地方,而且我喜欢那里的音乐,还有墙壁上的那些油画,那里让人有种坐在水乡的窗前,与前朝的伶人边聊天边品美味的美好感觉。
接下来和李木交往的日子里,小陌就像一个不懂得构思的长篇小说作者,在电脑被打开的时候,只能即兴发挥,跟着情节的推动一步一步走下去。李木就是那个打开电脑的人。
李木让一切进展紧扣这个时代的快节奏步伐。不出半个月,该抱的时候他就抱了,该吻的时候他毫不迟疑地吻了。终于,在一个周末结束的时候李木说,下一个周末,咱们去杭州玩好吗?周五下班后走,周日下午回。怎么都是一样的,和那些情感剧中的男主角一样的——得寸进尺。小陌的脸红红的,点了一下头。
小陌从没有如此郑重地出行过,所以她的准备做得圆满而彻底。从周一开始,一有时间她忙着的就是逛街和购物。有时候什么也不买,但她就喜欢这种做准备的感觉。当小陌准备买下那个雪绒花的双肩包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
丢失的两张卡上是小陌全部的家当。银行的工作人员告诉小陌,卡要先挂失,再补办,最快一周后才能取到钱。好吧,那就一周后取吧。办好手续后小陌轻松地走出去。明天周五,今天得把一切搞定,不然来不及了。为了抚慰一下因丢钱包受伤的情感,小陌决定不在价钱上徘徊了,就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双肩包——它的定价比另外一个高两倍。然后,再额外安慰自己一件Only风衣。那件风衣小陌以前看过,当时因价格贵得有点离谱而没有买。小陌掏出手机——只要它不丢,这年头什么都好办——准备让妈妈来救援。正一下一下按着那些熟悉的数字时,小陌突然想起了《蜗居》中,海藻求助于宋思明的镜头。每一次,宋思明都会因那份执着到决绝的爱,把海藻俘虏得樯橹灰飞烟灭。
小陌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意外的念头。
小陌拨通了李木的手机说,我正在买东西,钱包丢了。片刻后李木说,你在哪里?
李木找到小陌,拿给她一个信封。不用看小陌就知道,那点钱远远不够买下那件风衣。小陌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那个信封在她的手中烫得她生疼。李木拥着小陌的肩柔声说,我刚刚得到通知,单位周末有情况,杭州的行程要推迟些日子。小陌说,正好,我也有事情去不了,正要跟你说。
小陌怎么会想到,当她模仿某个经典镜头,想明白些什么的时候,却一不小心让李木想起了另外的镜头,他有点儿糊涂了。
李木的身影消失后,小陌随手把那个信封放进了路旁一个乞讨者面前的盒子里,然后拨通了妈妈的手机。妈妈说,风衣你先试着,我马上过去。月月自己在房间学超人飞,从床上掉下来摔伤了鼻子,刚陪你姐从医院回来。月月是表姐不满三岁的女儿。
小陌忧郁地想,经典这玩意儿有时候是毒,某种情况下,它完全有谋杀生活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