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友
修真庵,俗称姑庵庙,位于陈州南寨西墙外,始建于清嘉庆十八年,坐北朝向南,外围成长方形。南墙居中建有木石结构的门楼,门楼上方刻有“修真庵”三个绿色大字。西墙居中建有门朝西的钟楼,内悬大钟一口,相传有一吨多重。该庵的主要建筑是前大殿和后堂楼。大殿横卧中间,将其截然分成前后两院。大殿系砖瓦木石结构,房顶覆以黄绿琉璃瓦。大殿正堂神龛内供释迦牟尼等三尊金色塑像,高达丈余,形象逼真。大殿东西两侧的山墙下,在六尺高的神台上塑有十八罗汉金身,造型奇特,栩栩如生。******间,供奉的是药王孙思邈,墙上绘有神农尝百草和药王行医的壁画。东厢三间,供奉的是送子娘娘,墙上有二十四孝图。
顺大殿东侧朝里走,直达后院。后院正中有堂楼三间,楼上全为尼姑的住室,楼下正中一间供奉着几尊小佛像,东西两间分别是主持和老尼的堂。******间也是尼姑的住室,东厢三间为香积厨。南山墙外有一小花园,美观别致。
专管这座小花园的尼姑,名叫慧善。
慧善出家前是个大家闺秀,其父曾在湖北为官,后来因涉嫌一桩案子,被判死罪。家道中落之后,慧善来修真庵当了尼姑。这慧善长相出众,当初曾是陈州城不少富豪子弟追求的对象。慧善不但相貌出众,而且是个才女。她善诗文,善丹青,还弹一手好琴。“小楼昨夜月迟迟,偷出乡帏漏残时。风动闺怨无寄处,诗未出口泪先湿。”就是她的诗作。她最有名的是《菩萨蛮·废宅》:
凉阶虫语声幽咽,鸱头狐拜三更月。
风细叶萧萧,台荒草没腰。
湿茧飞不起,明灭蓬蒿里。
谁唱断肠诗?罗衣不入时!
相传这是她出家后路过自家旧宅的写照,凄凉悲歌,令人垂泪。
修真庵的花园周围不但有松柏,也有银杏和核桃树。花园内玫瑰丛丛,数株桃树、梧桐树和梨树,疏密参差,错落有致。春天来了,柳枝转为嫩绿,丝丝条条于风中摇曳弄姿,鸟们开始于树梢头婉转啼鸣,接着梨花开了,梧桐花开了,玫瑰花开了,一丛一片的粉白红黄,妖娆明艳。每到这时候,慧善就一天到晚不离开花园,想出一些咏春的诗句记下来,打磨着寂寞的时光。每到春天,也是香客进香的最佳时机,进香的人在大殿供过香火后,多要来后院转一转。
这一年,孙传芳的部队在陈州驻防,有一位团长太太因无后常来修真庵进香求子。团长太太姓吴,叫吴洁贞,三十几岁,文雅端庄。每次来进香,均要带着护兵马弁来。为不扰乱庙内安静,吴太太总是将护卫留守门外,自己只带一个侍女进入庵堂。当然,她主要是拜拜送子娘娘,每次来都要拴娃娃,出不少香钱。开初,庙内主持老尼只把她当做一般大户人家的家眷,几次之后,方知这女人出手大方,便视她为贵客,特意安排慧善接待。庙内对待有钱有势的香客,总是另眼看待,要派上档次的尼姑请她们进斋堂,摆出水果香茶,如果中午不走,还要用斋宴招待。这吴太太也是豪门出身,知书识礼,一见慧善,就觉得她不是一般的尼姑。后来几经交谈,果然了得,只两回见面,吴太太就喜欢上了慧善。她说她喜欢慧善双目中流出的哀怨和聪慧,走路的稳重和大方,言谈的不俗和才溢,外貌的美丽和端庄,并说她正欲为自己的夫君寻找一位二太太,没想在此碰到了。吴太太对慧善说自己没生育能力,丈夫压根儿不想娶二房,是她做主的。她不想让丈夫讨个厉害的,要讨一个与自己对脾味的,将来有了孩子,可分给她一个。她看慧善善良,又是个才女,便觉得有了依靠,老了省得受凄凉。听到这话,慧善面色平静,一副进入“佛”的表情。吴太太见多识广,见慧善不言语,笑笑说:“看来我要与佛争人了!”第二天,她便带着自己的丈夫来到庵内。团长长得很帅气,高大魁梧,一身正气。因为团长大驾光临,老尼主持忙带慧善迎接。慧善一看吴太太的丈夫果然一表人才,禁不住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吴太太先热情地向慧善介绍自己的丈夫,然后又向自己的丈夫介绍慧善。那年轻的团长不苟言笑,像是对慧善视而不见,只礼节性地点了点头,这倒使慧善有点儿丧失自尊,吴太太更是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很尴尬地望了慧善一眼,像是要弥补什么,声称自己要去娘娘殿拜佛,要慧善好生招待她的夫君。慧善面色毫无表情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公事公办地对那团长说:“施主请坐。”
不料等那吴太太一走,那团长一下子像换了个人,满面堆笑地对慧善说:“这位师父,你千万别上了这个女人的当!你别看她表面说得好听,背后却是另一套。她几次张罗着为我寻二房传宗接代,实际上是借别人在考验我。我曾经暗地讨过一个小老婆,而且还生了儿子,她得知后,竟暗中派人将她们母子全杀了!”慧善一听如炸雷击顶般呆了,怔怔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她?”团长颓丧地说:“你不知,她的父亲是孙传芳的把兄弟,我的上司。若我将她休了,怕是连命都没了!”慧善这才领悟到面前这个男人的难处,觉得吴太太可恶,不该利用一个出家人考验她丈夫。慧善想你既然如此戏耍我,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想到此,她突然问那团长说:“你不怕我把这些告诉你太太吗?”那团长笑了,很自信地说:“我看您慈眉善目,肯定是个好人。”慧善反问道:“你的太太不也是长得像贤妻良母吗?”团长摇摇头说:“这没可比性。她可能是太爱我了,所以就从爱心中生出毒来!”慧善觉得这年轻的团长颇懂道理,禁不住就望了他一眼说:“你如此委曲求全于她,一定有什么宏图大志吧?”团长沉吟一会儿说:“是的!我父亲原是一名官员,后遭人陷害致死,为报家仇,我便入了伍。后来我越来越知道兵权的重要,比如,我若杀了仇人,必负法律责任,若带兵打回去,就是杀了仇人全家,也如同杀鸡一般。但得兵权并非一句话,所以我现在只能借太太和丈人的力量,才能一步步进入军界核心。”这一下,慧善更加吃惊,她没想到面前这位英俊的军人竟有着与自己同样的遭遇与不幸,不同的是,人家倾尽终生要报家仇,而自己却极力躲避,甚至连心都死了。她禁不住用敬佩的目光又望了望那团长,说道:“看来,你是又想要儿子又不想舍太太了!”团长郑重地摇了摇头,对慧善说:“自从我那儿子被杀之后,我早已心灰意冷,现在一心向上攀登,争取早报家仇。”言毕,那团长站了起来,又说道:“师父,得罪了,告辞!”
团长走出了庵堂,直去娘娘殿寻妻去了。
慧善觉得团长复仇的心胸和志气对她的撞击太大了,她一下像悟出了什么,突然叫住那团长说:“慢走,我可以帮你!”
团长止了脚步,扭过脸来,不解地望着慧善。慧善也望着那团长,许久了才说:“如果我当你丈人的小老婆,会对你的高升大大有利!”
团长这才悟出慧善的决策,“扑通”跪地,很重地给慧善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