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草
14岁的青葱少年,按说也该有自己的思想和独立的见解了,尽管尚且稚嫩,却在逐渐地形成中。然而,他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眼神冷漠,叛逆不羁,常常干出点出格的事,让人始料不及的事。
那天,因为对班级里的一个同学不满,他悄悄地拿了那个同学的钱,五十块,是那个同学一周的饭钱。
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他仍然抵死不承认,他眼睛看着别处,不屑地说:“我们家住大房子,上下学我有专车接送,会稀罕你那点零钱?”他傲慢而且恶劣的态度不但惹恼了同学,就连老师也被他搞得束手无策。
最后,老师决定给他父亲打电话。
那天晚上放学后,他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心中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他甚至想好,不管父亲是和风细雨地说教还是雷霆万钧地咆哮,自己都以不变应万变,抵死也不认账,不就是恶作剧地拿了同学点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饭桌上,父亲一如往常,看不出特别的表情,只是很平常地问了他最近的考试情况和学习情况,甚至还和他讨论了一下曾经大名鼎鼎的市男足,为什么会沦落到苦苦保级的困境中。他以为,父亲不会追究这件事情了,所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谁知吃完饭后,父亲说:“一会儿,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他的心陡然又紧张起来,看来父亲是铁定了要教训自己的,讲那些耳朵都听出茧子的大道理,或者干脆武力解决,动板子更痛快些。他把刚才的柔软和温情一并收拾起来,身上的小刺又长出来,梗着脖子,扬着头,一幅爱谁谁的模样。
可是迈进父亲的书房,他就傻了眼,父亲沏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尚且飘着袅袅的香气,父亲是第一次把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当成成人,用成人的方式分坐茶几的两边,品茶,谈理想,聊人生。
他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感动!
父亲给他的茶杯里续了茶,动情地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三十年前,一个少年,也像你这么大,同学问他:“我今天偷偷地从妈妈的钱夹里拿了五块钱,你敢吗?”同学的不屑激怒了他,他说:“那有什么不敢的?”同学嘲笑他说:“你是咱们班有名的胆小鬼,谁不知道啊?”说完同学就跑出去玩儿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那个少年想方设法,把父亲的抽屉撬开,拿走了父亲全部的积蓄,一个月的工资,四十三块钱,然后,他拿了那些钱去学校里炫耀,请大家吃饭,逛公园,买小人书,把所有的钱挥霍殆尽。
回到家里,看到父亲发疯似的到处找那笔钱,他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原来那笔钱,是父亲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留给妹妹看病的,妹妹得了急性肺炎,需要住院治疗,两个脸蛋烧得像晚霞,红彤彤的,模样很可怜。
那天父亲把那个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笔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自言自语地说:“那钱怎么就长了腿了呢?”
后来,少年的父亲满世界地跑,到处找人借钱,见了人就点头哈腰的,好不容易凑了几十块钱,带妹妹去医院治病,可是终究因为治疗不及时,妹妹留下了后遗症,每年冬天,都会喘得很厉害,一动不敢动,稍微一动就上不来气,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有一命呜呼之忧。
故事讲完之后,他和父亲都陷入了沉默的境地。
半天,父亲说:“那个少年就是我。我悄悄地偷了父亲的钱,耽误了妹妹治病的最好时机,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姑姑。每年冬天,你姑姑犯病时的样子你也看到了,那就是我少年时犯下的错误打上的永久的印记。你姑姑很大度,从没有怨恨过我。但是,自己犯下的错,别人谁都不能替你买单。”
他显然受到了震撼,他一直埋首玩弄手上的一支水晶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此刻抬起头来,眼睛明亮地看着父亲。父亲点了点头,稍后又点了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起身从书包里拿出那五十块钱,放在茶几上,父亲笑了,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说:“明天把钱还给同学,说不定这钱也是人家等着急用的。”
青葱岁月里,我们总会走过一段弯路,但是路曲心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