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终于,他们攻下了敌人驻守的这座城市。部队雄赳赳、气昂昂地举行了一场进城仪式,仪式的场面十分壮观、宏大。
然而,他没有参加,因为,他有特殊任务。
他是一名神枪手,一支枪,百发百中,是军中出名的枪王。他的子弹,从没虚发。
将军命令,你的任务就是埋伏在暗处,监视着阅兵广场,严防敌人破坏。记住,据内线报告,敌人的那名神枪手就潜伏在城里。
他听后,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一动。对于那个家伙,他太熟悉了,那是一个有着鹰一样的眼睛、熊一般身躯的家伙。曾经,他们相遇过,都同时躲避对方,又同时射击,又在同一时间受伤。这是他狙击生涯的耻辱。
很快,他在阅兵广场找了一个地方,隐伏下来。他知道,对手不动手则已,动手,就一定会选这个地方:人多,嘈杂,一旦得手,容易脱身。
他隐伏的地方,就是广场旁的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
他找了一个三面是砖墙,另一面面对广场的地方,用破蓆子做好伪装,然后藏在里面,悄悄地用望远镜观察四周的动静,开始履行一个狙击手的职责。
狙击手,意志如钢,心硬如剑,狠毒如蛇,简言之,是战争的武器,枪炮的灵魂。狙击手虽不是枪炮铸造的,可比枪炮还要冰冷,坚硬。
他,在冰冷的观察中等待,等待着另一个狙击手,一个给他带来过耻辱纪录的狙击手。
进城仪式正在紧张地进行,旗帜招展,鼓角齐鸣,口号声如雷贯耳,正在向广场这边行进。他能想象得到,将军正骑在马上,招手致意。
他的汗流了下来,到现在,他还没有发现那个人的影子,那个有着鹰一样眼睛的人。
他转动着望远镜,手心都是汗。他怕,怕就在这一刻,敌人的枪会打破宁静,先发制人。
突然,他的望远镜停住了,在他的视线里,一个潜伏的黑影,熊一般壮实,正隐藏在广场右角一个残破的角落里,身上盖了一些稻草,伪装得很好。如果不是那人也在拿着望远镜观察,是很难被发现的。
同一时间,他发现,对方的望远镜也对准了自己。他心里一惊,忙抓起枪。对方,也在这一刻抓起了枪。
可是,双方的枪都没有响:在他们的瞄准镜之间,同时晃动着一个人,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举着气球,笑着,跑着,把所有的幸福和稚气,都抛洒到阳光中、空气中。
谁先动手,谁就会抢得先机,就可能让另一个人从此失去还手的机会。可是,首先,得打倒那个孩子。
他们都没动,都在等待着,在窒息的沉闷中等待着。
他们没有忘记,枪,是生命的守护神。军人,是枪的灵魂、人性的保护者。
同时,他们也都知道,这样的沉默,对狙击手来说,是致命的。
但,双方的枪都在这一刻为一个花朵般美丽的生命沉默了。
孩子终于被一个妇女拉走,他本能地一个翻滚,躲避着,对面并没有枪声。他抬起头,再望过去,那边,早已没有了那位狙击手的影子。他飞快地跑下高塔,冲向对面,来到那个人埋伏的地方。在那儿,他看到除了一地揉碎的烟末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人显然在矛盾中挣扎了很久,然后,见自己已经暴露,不得不停止了这次暗杀行动。
他知道,那人本来是有机会的,只需一枪打倒小孩,再迅速地发射第二枪,一切都可解决,可那人没有。
对着那块空地,他默默地举起手,默默地,行了个庄重的军礼,说:“兄弟,你是个真正的军人,哥们儿佩服你。”
他不知道,在暗处,一个人也在默默地行礼,向他。然后,转过身,离开了,阳光照在那张坚毅的脸上,一双鹰一样的眼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