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是新来的。前任校长被免职了，贬到教育局下面的印刷厂做厂长。新来的李校长，同时还是幸福县教育局局长。教育局长兼任县一中校长，明眼人都知道，虽只是过渡，却也证明县里对一中的重视程度。学校必是出过天大的事，上面才会下此狠招。
李校长笑容可掬，温和地接待柳雪飞。他请她喝茶，茉莉花茶在印有“幸福一中”字样的纸杯里，散发着清淡的幽香。
数学、英语、化学、语文，上午要上四堂课。四位老师依次来见柳雪飞，告诉她单立人没来，课堂上单立人的座位空着。最后一位出现的，是单立人的同桌，一位腼腆的女孩子。她叫卓依眉，名字倒好，就是害羞得不行。一见着生人就脸红，像是泼了一头一脸血，光知道眨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
卓依眉不敢看柳雪飞，就像是她的错。她也证明，单立人的确没来学校。“他没来，”卓依眉坚定地说。
李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单立人没来学校，那么即使他失踪了，或是有了别的什么事，学校也不会担责任。当着家长的面，李校长把这一层意思表明了。
学校没有单立人，柳雪飞赶紧打单方向电话。单方向开了间修车铺，他正干着活，双手沾满油污。在油渍斑驳的破抹布上简单擦了擦手，正响着的手机已停了。单方向又打过去，柳雪飞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是死人啊，老半天不接电话。”
“我在擦手。”单方向慢性子，他并不了解这电话的含义，也预料不到接下来的事情有多么严重。
“擦个鬼！快点来学校。”
“来学校干吗？正等着给人修车呢。”
“修鬼修，让你来你就来，你儿子不见了知道不？”
柳雪飞气急败坏，她顶见不得单方向慢性子。他一慢，她就吼，嗓子眼里痒，就像单立人不见了全是他的错。挂了单方向电话，又打亲戚朋友电话。人穷朋友自然少，他们的亲戚多在乡下。只几下，就打完了，依然没有单立人下落。
在柳雪飞打电话时，李校长和方老师也没闲着。他们动员班上同学，大家都开动脑筋仔细想一想，单立人平时和谁接触多，有没有死党，结果大家的意见惊人的一致：单立人没朋友，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扑在学习上，从不搭理谁。他成绩好倒是没话说，可是孤僻，不跟人来往。要说死党，倒是有两个，和他幼儿园一起长大的伙伴。他那种性格，重新结交朋友很困难，一同长大的伙伴到底不同，都知根知底。一个叫白令涛，另一个叫欧阳城达。提到这两人，同学们都噤了声，脸色发灰。一个个要么惊慌，要么冷漠地盯着李校长和方老师看。
白令涛在监狱里。他是杀人凶手，杀死了肖老师。肖老师是他们的代课老师，这事发生在上学期。幸福一中七十二年校史，学生亲手杀死老师这样的恶性事件，只有一次。偏偏就发生在他们中间，他们都是见证者。
提到白令涛，气氛陡然阴郁压抑。欧阳城达呢，因组织学生闹事，转到十里铺中学去了。
没想到单立人的死党竟是这两个家伙，方老师没想到，李校长也没想到。卓依眉为此感到委屈和羞耻，眼角噙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