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去看方士谦的方向，但却在上了甜汤之后还是没忍住。
那道甜汤里银耳雪白，上面缀着的樱桃嫩红晶莹，配得莲子也各个饱满，虽然卖相十足，但仍然不过是一道银耳莲子汤，只是在这号称御厨后人开的，能把豆腐吃成肉价的馆子里吃，味道就格外与众不同些。
耳边黄少天不停地点评这汤和老广的甜品的区别，王杰希偶尔点头，但其实根本没在听。
他只想看看方士谦的神色。
这汤，是他在宴席开始前，特意去找了负责定餐的总局行政秘书商量的。总秘是他的支持者，看到他来找，二话没说刷刷两笔就把单子改了奔向后厨，让王杰希还觉得有点亏心。开宴前改菜既不符合他客人的身份，亦是强人所难甚是不妥。
但除却亏心，他依旧想这么做。
王杰希愿意扛着微草付出，愿意放弃魔术师身段，愿意配合，愿意让每个人都舒服，但不代表他内心那个吊诡的、我行我素的、固执的魔术师灵魂死了。
相反，他越是随顺，越是隐忍，越是配合，他那颗不安分的心就越是躁动，越是张扬着想要表现存在感。压抑三年多，他告诉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这种存在感，那些奇怪的表达、莫名的曲折都不应该有，他甚至已经相信了。
但……
方士谦回来了。
谁让，他要，回来呢？
王杰希端起甜汤的碗，调羹盛一勺慢慢品，眼帘抬起看方士谦。
方士谦挂个顾问头衔，看似没有实权，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潜力巨大，来来回回敬酒得不少，不当职业选手就有这个好，不用那么自律，酒量也回来了。但觥筹交错，难免舌头都喝得有些木。又一轮酒结束落座，侍者把属于他的青瓷小碗摆好，他也没客气，端起碗一仰头喝了。然后动作僵住，像是吞咽什么难以入口的东西一样慢慢地把嘴里那口甜喝下。
他旁边人注意到他的样子，还问了句：“腻着了？”
怎么会。
但他摇摇头，一个字也没说。
【【【脑中浮出的是过去场景，那时候还笑得很肆意的王杰希打开保温杯，把里面装的汤水盛进小碗里递给他说：“尝尝，记得你爱吃甜。”
第一次做，所以莲子里的苦芯都没去，方士谦大口吃得眉头都不皱一下，喝完连声说好。
王杰希挑眉，“真的好？”
方士谦坚定点头，“真的好！”
王杰希摇头笑，“得了，你不吃苦，莲子直接吞的？”
方士谦被拆穿，只得缓慢点头。
“莲子芯，清心去热，苦寒无毒。最治你。”】】】】
御厨后人世家传承的厨艺，自然不会在甜汤里留着苦味的莲芯。但方士谦放下碗，想的却是那没有的苦。
那时王杰希专为他准备的，苦。
心思牵动，他再偏头看王杰希，却只看人和身旁的黄少天谈笑风生。方士谦笑，过去种种也就只有他这蠢人还记得了。
【【【【那时方士谦回了一句：“我的毛病，莲子芯可治不了。”
“那你可投错胎了，王不留行是妇科药。”王杰希收拾碗，对他眨眼，然后走了。】】】
真喜欢啊。
唉，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祸害。
方士谦靠在凳子上仰头，有点湿意从眼眶里泛滥，然后又被他用力收回去，喉咙里都涩起来。
【【【平时半开玩笑地说过也试探地问过，方士谦对他们微草小队长那点心思，昭然若揭得谁都知道，偏偏王杰希就不领情。
他可以常规赛里开着王不留行突然解除飞行状态凌空扑在防风身上，角色的亲密接触让场下的妹子们都连连惊呼。虽然有队友伤害豁免，也让方士谦惊出一身冷汗，再眼睁睁看着王不留行借防风被撞的反作用力折拐到另个刁钻的角度丢出星星射线打对手的膝盖。让方士谦都搞不清楚刚才那一下是战术，还是魔术师自己的小花招。
他也可以夏休期里突然出现在方士谦家门口，说声哈喽放下手里限量的甜点，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他还可以正说着话时突然停下来，把方士谦掉在眼睑上的一截睫毛捏起来吹走，然后打个响指说：“嗒哒！”接着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说战队工作。
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第六赛季，微草在总决赛主场遇蓝雨折戟，连冠之梦破灭。王杰希看着蓝雨众人捧着奖杯站在微草主场的欢喜模样，手握紧了又松开转头就走，方士谦拉住他：“还有新闻发布会。”
“我知道。”王杰希甩开方士谦的手还要继续向前。
方士谦从背后揽住他的肩颈，声音低低地靠在他耳边说：“还有我，我给你拿回来。”
王杰希停住，没有走，任由方士谦就这么拽着进了发布会场。
方士谦觉着自己有戏。】】】
但之后王杰希怎么干的？
客气，礼貌，把他当队友，当前辈，唯独不把他当自己人。
方士谦定义的那种自己人。
哎，这十成是没戏了吧。闹了半天还是他自作多情。
于是他也不再多想，训练，配合，全力以赴，终于让第七赛季的冠军奖杯回归微草。但是他也够了，本来已经过了黄金期，状态下滑，离开是迟早。于公，他服务微草到再次夺冠，培养的小弟袁柏清虽然还不成气候，但已然自成体系，所以此时走得光明正大，妥贴得很。
于私……
于私他更要走。
看着个自己喜欢的人天天跟眼前晃，每天都会变得更喜欢，却不能伸手碰。
精神都要崩溃了。
莲子芯治不了他，王不留行不能治他，王杰希可以，但他不愿意治。
宴席上，方士谦挥手让侍者过来，再帮他盛一碗甜汤。他爱吃甜，这汤确实做得好，只是不苦罢了。
多矛盾，手里拿着一碗甜汤，他这个甜人却偏要吃苦。他哀怨地看眼王杰希，再次一口闷了汤。
王杰希和黄少天聊着，视线撇过方士谦把汤碗甩回桌面的动作，表情突然变得很愉快，“对啊，所以第七赛季，我们又赢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