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相互间交往有限,“人智开发之程度,亦尚在幼稚时代,故不置重于新闻之事业”。资本主义社会,自蒸汽力发明,交通横贯地球,“而新闻纸已随日光而传达于全世界”。社会的进化,科技的进步,新闻传播媒介的力量越来越大,“近世新闻纸,所以有此大力者,盖以新闻为舆论之引火线,而又为舆论之制造器也。故国民之意见,常随有卓识之新闻记者为转移。以是其一抑一扬,足以决彼等命运之浮沉;其一毁一誉,即可为最后舆论之宣告也”。
有使命,也有责任。近代新闻事业,论其实际,求其责任,“则国民之迷信,不可不警醒也;社会公德之腐败,不可不救正也;不羁独立之精神,不可不涵育也;平等博爱之福音,不可不宣播也。”此外如国民之智育常识、文艺美术,亦有不可不诱掖而启发,是皆新新闻记者之责也。“夫新闻记者,既负有引导生民鞭策社会之大势力,若不据近世文明之精神,而乘大势所趋以俱进,则岂非负其责任耶”!
(二)新闻事业与新闻学
何谓新闻事业?松本君平认为,“是新闻事业云者,仍搜集新现象之事实,著为新过去新未来评论,而付之印刷,以通知公众之事业也”。新闻事业就是采访新闻事实、评论新过去新未来的事业。
何谓新闻学?新闻学与新闻事业密不可分。松本君平认为,“至夫此新现象,如何而搜集之、编辑之、评论之,一切分配各地,俾众周知之法及讲究理论之学,是为新闻学”。新闻学是研究新闻采访、新闻编辑、新闻评论的学问,是一种“俾众周知之法及讲究理论之学”
新闻学的内容与范围有哪些?松本君平认为新闻学研究有三个方面:第一,新闻所自出之地。搜集社会之新闻,编辑适当加以时评,行于所自出之所,以采访及编辑为主;第二,新闻之分配。销凡编辑印刷既成之新闻,当讨论其分配于读者之方法;第三,新闻之消费。新闻之销路,视购读新闻者之多少。然其法亦宜考究。如欲使新闻畅销流行,必须使探访人及编辑者,各尽其职。使其分配不善,则不能达其目的也。
要从事新闻工作,就要研究新闻学,认识新闻事业的特性。新闻传播讲究新、简、速。“每日揭载各要件,必须舍旧寻新,削繁就简。与其迟而巧,宋拙而速,是谓新闻之责任。否则投有用之资金,而不得适当之事实。陈言满纸,议论乖僻,阅者望而生厌,为覆瓮之用,又安能耸动一世之耳目哉!此新闻纸之所大禁者也。谚日:言如烹鲜,此乃新闻家之格言,可以铭之于编辑室”。
欧美各国新闻事业发达,新闻学研究,也受到重视。“然欧美诸文明国之新闻学者,实可谓文学中之王霸矣”。文园之中,郁郁不伸,而独能以言论自由、意志自由放赫灼之采。万乘之主,廊庙之臣,议院之士,学校之文人学士,营伍之将帅魁杰,一切种种大小久暂之荣名,皆借新闻纸一二记事而始显,“故新闻学者,不仅载逐日之事实,而凡全社会各种民诸流之行为,俱可以褒贬之、赏罚之,谓之为文坛之霸王,谁曰不宜”。
(三)新闻和社会
新闻与社会的关系怎样?松本君平认为,新闻“不徒为社会之耳目,实为社会之镜照”。其要旨,“不在粉饰社会之现象,而在据实直书,以供社会之评断,作社会之鉴镜”。
新闻与社会的关系怎样,在美国新闻界有“镜子”说。“异常”论种种说法。“异常”论主张反常是新闻,“镜子”说主张新闻应该像“镜子”那样如实反映社会现象。松本君平视新闻为“镜子”,“社会美,则其镜明;社会恶,则其镜晦。是新闻纸者,谓之万象之新镜影,亦无不可”。可以看出,视新闻为“镜子”、“据实直书”,深受美国名报人普利策的新闻传播思想的影响。凡宇宙万象,现象森罗,无精粗、无巨细,苟事属正确;如宗教、政治、学术、商业、兵事、斗殴、奸通、情死、结婚、离缘等之善恶邪正,皆可择其简要而一一揭载之,“盖有闻必录,新闻社之义务,如是而已。善恶与否,以待读者自定评也”。“近时欧美诸国,竟以新闻学为一独立之科学,而于二三之大学校中,置设新闻学为专门科,可以想见其趋势之盛也”。
(四)新闻事业的两重性——事业与商业
松本君平认为新闻事业,既是一种商业,又是一种事业。作为一种商业,“既以新闻为营利之事业,则新闻乃商品之一种。而于新闻市场,能得多读此新闻者之妙用,亦如市场中之货物然。货品良则购之者多,货品劣则购之者少,此一定之理”,“是故新闻馆也者,实精神商业之一店也”。作为一种事业,“新闻乃一种高尚之职业,故有不计报酬之如何”。“究之新闻事业,总为一有高尚知识之事,是不得不谓之为一种异样职业也”。
松本君平认为,“新闻记者,本有政治家之天职”。社会以之为耳目,而不能稍损伤其势力。制政府,而身在政府以外。制议会,而身在议会以外。新闻记者,乃社会之公人。其真实职业,实在议院政府以外。然以其有据社会上流之势力与笔锋,大可惊恐。
新闻作为一种职业,如律师、医师一样,必须事先经过职业培训,或者由大学与专门学校学习而有毕业证书,“及确实之成绩文凭,而后可就其职业”。松本君平认为,未来之新闻记者,“其研究新闻学之必要,则无异工艺家之于工艺学校,辩护士(即律师)之于法学校也”。
(五)新闻采访的职责与修养
新闻需要采访,采访决定写作。“历考世间无数新闻理事者与无数多年经验之事新闻记者,莫不以探访部员,为经营新闻之最要机关”。松本君平书中的“探访部员”,即专门从事采访的采访部记者。近代中国称为“外勤记者”。采访部门与报社的关系,犹如耳目、手足与人体的关系,采访犹如人体中的耳目、手足,是报社编辑部与外部社会联系的桥梁、纽带。“探访部之于新闻社,其难其烦,亦如是也。故探访者,胆欲大心欲细,精力活眼,兼备并用,乃足求得与本社适当之事情,而达本社之目的,此新闻社之惯例也”。
社会之事无穷,而探访之时有限。“故以探访者之机敏与否,即可以卜新闻纸之盛衰,此良探访事人。各新闻社会所争欲得之者也”。故有名誉之新闻探访者,必须最多之伎俩,“如有机智,而瞬息间可以经营多少之事宜。兼以明断果决,而有窥破事物之表面里面之才,而后可以胜任”。
欧美各国,凡普通探访员,奉主任记者之命,自应效力奔走。但其时间,如朝发之新闻,大概由午后一时起,至夜二时止。夕发之新闻,大概由朝八时起,午后四时止。其间餐食时刻,只不过十五分或二十分而已。“如是则探访记者终日勤勉,至夜半始稍获休息。况日日如是,年年如是。探访记者之职务,洵楞谓干燥无味,辛苦实甚者也。虽然,年少有为之士,正欲假此以为经验,而劳苦实无上之磨砻也。”采访很辛苦,也很重要。松本君平认为必须具有三个条件,才有充当外勤采访记者的资格:
第一,身体须健康。“盖探访者无一定之规则,必身体之康健,始能达此目的也”。如距离较远之地方,其间有紧要之集会,则探访员必自早远出,且预决定某时正在开会。及其闭会,更宜速归。至归途中,又须将当日之笔记录迅速添削,或有需解释之条,更须力为记入。其间之劳倦,固不待言。
第二,思虑宜锐敏。一切社会之景况。皆借此探访者之笔,以介绍于世。“若此探访者,能于公共社会之利益,足以教导而鼓舞之”;“然探访员于探访新闻既示其力量,而欲探访之精确,并开拓其心境,则不可无博学淹识之人,以成一切之预备”。
第三,宜诚实而无偏倚。“探访之人,在在皆宜公正无私,祛私见以窥真相。否则受裁判多少之烦累,且驱一己而为无颜之失败。故不宜放言傲物,而一出以平正。切勿效寡识之流,动辄以讦为直,自夸其探访之精确”。
从事采访,外勤记者应有如下职业修养:第一,勤勉之事。探访者无论有如何才干,若不勤勉,而乏忍耐力,则终不能日有进境。
第二,正直之事。夫奸猾巧怪之行为,虽有时而得便宜,然不久而必败露,“故寻常一切之事,探访者务宜从实报告,方为有益”。苟捕风捉影,传言不实,弥缝一时,虚伪终露,而阅者咸责之矣。“久之此种探访记者,既失信任于主任之记者,而新闻全社之名誉光荣,亦为之堕地,可不其慎乎?”第三,信任之事。信任为探访者之本,“新闻社会即以信任为第一个之资本,故一举一动,皆不可不昭以郑重。故放纵之探访者,则为新闻社会所不敢用,而纯良之探访者,则为新闻社会所不忍弃”。
第四,宜注意新闻纸之事。外勤记者要注意阅读本单位的报纸,看看自己所写的稿件,经过编辑有那些改正,有哪些添削?读者意见如何?“以补一己记事之缺点,此最善者也”。
第五,贵重时刻之事。新闻要新,采访要快,要抢新闻。“故探访者之成否与新闻之得失,往往以数分时而定,非虚言也”。
第六,须有自信之念。第七,宜知杂报之轻重。第八,宜有敏捷精细之思想。
第九,须有临机应变之才。“广交通而机智自富,见一斑而全豹可察。深知人情之微妙与社会之性质,而会得临机应变之才,此为探访者所必要也”。
第十,录他人之意见,而不参一己之私意,是乃探访者最宜留意者也。第十一,文辞迟钝者,事实须精密。
第十二,胆欲大心欲细。
(六)记者与速记
速记,快速书写法,它用简便的符号与有规律的缩写省略来快速记录言语,转抄文字,表述思想。速记既是一门快速书写的实用技术,又是一门语言应用科学。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欲尽其利,必先习其技。
松本君平认为,新闻要竞争,“不可不用略记法(即速记的缩写法)以助斯业之进步”。苟能熟练此术,则于新闻记者之助力,“如得一最利之武器”。“惟探访员、通信员,不可不注意于略记法。而欧美诸国不通‘比脱门式’之略记法者(今译‘皮得曼速记法’),例不能入新闻事业之门户”。在新闻事业未发达时,有才干之探访者,得依其速记力之颖捷,而记有用之事。“即至今日,通信之最精确迅速者,尚多从事于速记法”。松本君平倡导记者、通信员要学习速记,“熟习此技,然后可以从事于探访”。“而其尤要,则在与探访记者通信。然占位置之最高级者,莫如主笔记者及干事记者等之职,尤不可不熟习此速记法,盖以此为新闻记者极要之技术也”。
(七)新闻编辑的社会责任与业务技巧
编辑有两义,一指编辑工作,新闻传播在报纸制作和出版过程中,以他人原稿及材料为对象,从事决策,组织、审读、选择、加工、编排等专业性工作。另一指编辑人员,指报社从事决策、组织、审读、选择、加工、编排等专业性工作的人员。按其职责不同,又可分为总编辑、现任编辑、版面编排、各部(室)主任编辑及一般文字编辑人员。“编辑事务记者(指编辑人员),乃编辑部之一员,立于各部员之间。凡关涉编辑一切之事,皆其责任也。故事极烦剧。自早来社,事理各部之记事与派遣各地探访。及一切原稿,不独皆归其一手经理,而又有速付印刷之责任”。
编辑人员作为“把关人”,审稿、改稿是关键。松本君平认为报社编辑审稿、改稿,编辑新闻应该注意的几个问题。
中。由是虽不读其全文,则以其前半篇而即可察其全体。设将冗长寡味之腐词胪列于前,读者既不得其要领,则不终篇而昏倦欲睡,此新闻纸所最忌者也。是以新闻记者之要点,必于前文说明记事,而后逐语证述之也”。
第二,重视标题。凡新闻纸,其记小词,必常附以标目(即标题)。“至此标目之功用,使读者于一目之下,即能知记事之纲领”。读者是忙碌的,“既无遍阅之暇,必先读其标目,始再阅读其必要之部分而已。故新闻纸中之标目,颇属重要”。编辑如何之做新闻标题?“至做此标目者,必须才能、阅历,始能有钩元提要之致,批纲挚领之识。而标目之它眼,则在表新闻记事之全体于数语之中。故标目之作,凡冗长之言语与无意义之字句,不可不省略”。
此外,松本君平还提及记事文章宜力求简当,新闻稿纸不能正反两面都写。“新闻之文体,千种万态,虽难与以一定之规矩准绳,然总以奇新简洁、平正通达为最贵重之品。如冗长须注释之文,必力避之。短刀直入扫剔一切,斯为上矣”。
(八)欧美报刊的发展简史
松本君平著的《新闻学》,还介绍了近代英国、美国、法国、德国、俄国五个国家新闻事业的历史演变与现状特点。英国新闻纸的特色,“直率也、正直也、公平也,又有保守之理想者也。无轻佻浮薄之习,鲜刺激嚣竞之风”,与其他国家相比,“非若美国新闻之激烈,又不若法国新闻之缠绵”。“由是观之,不仅英国之政治制度,可以为万国之模范;即其新闻事业、亦可为世界之标准也”。
松本君平认为,美国以地方分权势力最大之国不同于西欧。“美国新闻,有地方分权之性质”。欧洲诸国之新闻,则有中央集权之性质。如伦敦新闻即英国之新闻,巴黎新闻即法国之新闻,柏林新闻即德国之新闻。以其有中央集权之习惯,举全国人民意志,一以中央首府之意志为目的。美国则不然,“纽约一府,原非首善之区,即能占全国市府霸权之地位”。美国报纸,黄色新闻泛滥。黄色新闻,欲之欢迎民心。用种种之手段,“揭阴私、传奇异,冒险愈重,牟利自大。故每致不顾事实,激发大众之感情”,“是黄色新闻,既以挑发公众之感激为目的,虽其局面卑不足道,而能投合时流。故其发行亦甚广。
美国人士,无不知黄色新闻之势力者”。
松本君平认为法国新闻事业特色有五,一是以巴黎为代表。“巴黎者,新闻势力之中心点也”。二是法国报纸,非营业,乃政治之机关也。三是法国新闻,乃文学之新闻,“是法国所重者,在议论、在小说”,故勿论如何之报纸,“必揭载二三小说,而社会中亦欢迎之”。四是法国新闻,所以异于英美者,其性质全属于个人也。英美两国,其主权全在新闻社。“法国之新闻,凡揭载文字,必首录记者之姓名。且新闻之全体,亦俨然为记者一身之要件。即有时所载,不免趋重于个人主义”。五是“广告极少也”。
松本君平认为,德国重专制,言论出版,每难自由。“夫言论出版,本宜自由。缚束一严,则于社会之意志,必不能十分发达”。在铁血宰相俾斯麦执政时,“彼不仅以铁血主义施之联邦诸国,而且行于新闻社会。于是德意志之新闻,无不痛受其压制”。俾斯麦利用报纸以为一己之目的。“故其驱使新闻记者,始则强迫手段,继则笼络手段。以致当时之无数新闻,充俾斯麦之机关之用。而无数之新闻记者,俱为俾斯麦之鹰犬,奉行其政策,而不敢或怠也”。俾斯麦下台后,德国新闻事业“始得脱其压迫,由是一变其面目,从而伸张其势力。而政界之间,遂各以新闻为机关”。
松本君平认为,“欧洲诸国,其言论出版之最穷蹙者,厥唯俄国”。沙俄政府,在圣彼得堡及莫斯科两地,设检阅处。凡各新闻社,不问为原稿、为出版,皆须随时请其检阅。如新闻杂志等类,则行检阅原稿法,严酷过甚。“俄国文明,本后欧洲。而民众势力之风潮,膨胀洋溢。而其政体,专制独行”。俄国新闻,经如是之严密检阅法,则言论自由之权已为梦想所不及。而各新闻,只有敛其笔锋,用圆转滑脱之文法乎。然中有含蓄,则读者用意揣测,不难以无意之文词,而认作有心之经世策也。“要之,俄国之新闻,虽条例极酷,而其气势决不见零落,日日见其兴盛也。他日俄国,若于政治社会有革命之举,则新闻必发其革命之先锋,可无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