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近代卷(中国传播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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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资产阶级革命派的传播思想(8)

马建忠,字眉叔,江苏丹徒人。少好学,通经史。愤外患日深,乃专究西学,派赴西洋各国使馆学习洋务。历上书言借款、造路、创设海军、通商、开矿、兴学、储材,北洋大臣李鸿章颇称赏之,所议多采行。累保道员。光绪七年,鸿章遣建忠赴南洋与英人议鸦片专售事。建忠以鸦片流毒,中外腾谤,当寓禁於徵,不可专重税收。时英人持正议者,亦以强开烟禁责其政府,引以为耻。闻建忠言,虽未能遽许,皆称其公。

马建忠的外文造诣极高,在翻译传播方面自有独特的见解,他曾说:

夫中国于应译之书既未全译,所译一二类又皆驳杂迂讹,而欲求一精通洋语洋文兼善华文而造其堂奥,足当译书之任者,横览中西,同心盖寡。则译书之不容少缓,而译书之才之不得不及时造就也,不待言矣。余生也晚,外患方兴,内讧洊至,东南沦陷,考试无由。于汉文之外,乃肆意于辣丁文字,上及希腊,并英、法语言。盖辣丁乃欧洲语言文字之祖,不知辣丁文字,犹汉文之昧于小学,而字未能尽通。故英、法通儒,日课辣丁古文词,转译为本国之文者此也。少长,又复旁涉万国史事、舆图、政教、历算、度数,与夫水、光、声、电以及昆虫、草木、金石之学,如是者五六年。进读彼所谓性理、格致之书,又一二年。而后于彼国一切书籍,庶几贯穿融派,怡然理顺,涣然冰释,遂与汉文无异。首先他指出,必须是双语兼通的人才,才能承担翻译的任务,从而感叹如此人才在中国的寡少;接着他指出在内讧外患的社会形势下,封死了知识分子通过考试进入仕途的门路,于是盲目地学习外文,往往半窍不通充当翻译,结果该译的没有翻译,已翻译的也错误百出。他认为,从事翻译传播是一项专门性工作,非下七八年苦功夫不可,除外文外还需要掌握广博的知识,并且能融会贯通,必须做得熟练运用外语像运用汉语一样。这一观点,在提倡双语教学的今天,仍有其现实意义。

马建忠不仅是一位语言传播家,也是洋务思想的传播家,马建忠活动的年代,正值洋务运动的高潮,国人对西方世界的了解、认识进一步加深,人们已经意识到,西方国家的强大,不仅在于其表面的“坚船利炮”,更在于背后的政治、法律、经济等社会制度。1870年代马建忠被李鸿章派往法国学习,以便更多更好地了解西方。他曾一度在驻巴黎的中国公使馆任参赞。1870年代末他回国后不久,李鸿章就在一封信中提到,马建忠正“讲习交涉律例”,并搞翻译,也正在被培养做外交工作。1882年,谈判缔结朝美、朝英和朝德条约时,他还充当了李鸿章的代表。1884年,李鸿章将其转入商界,任命他为轮船招商局会办,他任此职一直到1891年。1895年,他陪李鸿章赴马关谈判,次年又陪李鸿章环游世界。马建忠的出洋经历,使他成为当时提倡“西化”的代表之一。他曾说,西方诸国,“或为君主,或为民主,或为君民共主之国,其定法、执法、审法之权分而任之,不责于一身,权不相侵,故其政事纲举目张,粲然可观。催科不由长官,墨吏无所逞其欲;罪名定于乡老,酷吏无所舞其文。”对于西方政体的三权分立充满激赏,认为只有这样的政体,方可达致“墨吏无所逞其欲”、“酷吏无所舞其文”的效果。

他在介绍西方国家的历史时说:“罗马并始之初,地广人稀,招徕流亡,渐臻蕃庶,然后闭关谢使,禁绝外人。即有至者,不得与本国人民同享权利。”“夫国与国既已犬牙相错,自有唇齿之依,故一国之权利所在,即与国之强弱攸关。”尤为值得注意的是,“权利”这一现代化的核心概念,已经出现在马建忠的言辞中,使之成为最早直接使用这一概念的中国人之一。马建忠虽然没有解释“权利”的确切含义,但他在介绍西方三权分立时说:“人人有自立之权,即人人有自爱之意。”表明他已接近“权利”的内涵。马建忠对权利的认识颇为朦胧,也不自觉,远不如后来者对权利的详细梳解,但其对权利的言说正标示着先进的中国人走向现代化的脚步。

马建忠是“西化”论的鼓吹者,他在经济传播方面也曾提出过一些积极的建议,如他是提出征收烟草税的第一人,同时他也看到了中国贫困的经济原因。他曾说:

昔也,以中国之人,运中国之货,以通中国之财。即上有所需,亦不过求之境内。是无异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循环周复,而财不外散。今也不然,中外通商而后,彼易我银之货岁益增,我易彼银之货岁益减,而各直省之购炮械,购船只,又有加无已。于是进口货之银,浮于出口货之银,岁不下三十万。积三十年输彼之银,奚啻亿万。室藏未开,矿山久闭,如是银曷不罄,民曷不贫也。宇内五大洲国百数,自朝鲜立约,而闭关绝使者无其国矣。若英,若法,若俄,若德,若英属之印度,无不以通商致富。尝居其邦而考求富之源,一以通商为准。他极力主张“通商致富”,成为洋务时期创导“商战”的主将。

三、西方文法移植与《马氏文通》

马建忠在语言传播上除从事翻译外,就是著作了在中国语言学史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马氏文通》。至于他撰写《马氏文通》的原因,《清史稿》这样说:

建忠博学,善古文辞;尤精欧文,自英、法现行文字以至希腊、拉丁古文,无不兼通。以泰西各国皆有学文程式之书,中文经籍虽皆有规矩隐寓其中,特无有为之比儗而揭示之,遂使学者论文困於句解,知其然而不能知其所以然。乃发愤创为文通一书,因西文已有之规矩,於经籍中求其所同所不同者,曲征繁引,以确知中文义例之所在,务令学者明所区别,而后施之于文,各得其当,不唯执笔学为古文词有左宜右有之妙,即学泰西古今一切文学,亦不难精求而会通焉。书出,学者皆称其精,推为古今特创之作。又著有適可斋记言、记行等书。

(一)提出句有法、言可传的传播思想

马建忠花了10多年时间,经过深入研究,在汉语和外语对比的基础上,写成《马氏文通》。过去读书人没有意识到语言和文章里也有“法”,只能靠师承和自己从背诵阅读中来领悟文章的意义,马建忠不同意传统读书法所谓“神而明之,未可言传”,他在《前序》中说:

慨夫蒙子入塾,首授以四子书,听其终日伊吾;及少长也,则为之师者,就书衍说,至于逐字之部分类别,与夫字与字相配成句之义,且同一字也,有弁于句首者,有殿于句尾者,以及句读先后参差之所以然,塾师固昧然也。而一二经师自命与攻乎古文词者,语之及此,罔不曰此在神而明之耳,未可言传也。噫戏!此岂非循其当然而不求其所以然之教也哉!后生学者,将何考艺而问道焉!历来学人不悟语言也是有规律可循的,自小学至经学无不认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马建忠“探夫自有文字以来至今未宣的奥秘,启其缄縢导后人以先路”,成为中国现代语法研究的第一人。

(二)提出学有规矩、学以致其道的传播思想

他将汉语跟外语进行对比研究,发现西方儿童因有语文规矩,故学习可循序渐进,而中国儿童学习汉语文往往单凭师授或个人直觉经验,所以进展缓慢,而且往往文不从笔,词不达意。他说:

天下无一费道,而文以载之;人心莫不有理,而文以明之。然文以载道而非道,文以明理而非理。文者所以循是而至于所止,而非所止也,故君子学以致其道。余观泰西童子入学,循序而进,未及志学之年,而观书为文,无不明习。而后视其性之所近,肆力于数度、格致、法律、理性诸学而专精焉。故其国无不学之人,而人各学有用之学。……西文本难也,而易学如彼,华文本易也,而难学如此者,则以西文有一定之规矩,学者可循序渐近,而知无止境,华文虽经籍亦有规矩隐寓其中,特无不一一消磨于所以载道所以明理之文,而道无由载,理不暇明。以与夫达明理者之西人相角逐焉,其贤愚优劣,有不待言矣。他把中国的落后于西方归结为语言传播上汉语缺乏语法总结,虽然有失偏颇,但是指出语法是语言的“规矩”,强调语法教学在语言学习和文意理解上的作用,是长期以来被人们所忽视的一种涉及语言传播的重要观点。

(三)提出世界语言共通的传播思想

马建忠对欧洲语言所知甚多,并且到过许多国家,对不同语言不仅有感性的经验,也有理性的认识,他发现各国语言虽然在语音、词汇上差异很大,但是语法上有共通处。同时他对汉语也有深刻了解,他的古文根底很好,发现汉语几千年来,语音和词汇有了很大变化,但是语法则“有一成之律贯乎其中,历千古而无或少变”。于是他说:

而亘古今,塞宇宙,其种之或黄、或白、或紫、或黑之钧是人也,天皆赋之此心之所以能意,此意之所以能达之理。在那个时代他能指出人种不同但都是人,凡人都是凭借语言进行交际,而不同语言之间所以能够转译,就是因为人的语言中存在着大家都遵守的“法”,即语法。虽然他的理论从现在看来有明显的缺乏历史主义的缺陷,但是在语言传播上的这一传播理念,确实是非常了不起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