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看着他瞬间变了的脸色,轻讽一笑:“皇上担心什么?有皇上的‘金口玉言’,我岂敢还做什么傻事?”
顿了一顿,又说道:“萧炎叫我多出去散散心,再说,娘很久没见到我了,我不想让她太过担心,想去见她一面。”
玄华细细打量着她,她并不躲闪,坦荡的迎着他的目光,甚至还笑了一笑:“我手无缚鸡之力,师兄师姐又不能在身边,皇上实在不必太过谨慎。”
讽刺的太过明显了,玄华一窒,终是叹了口气,妥协了:“那你再等等,等我忙完手上的事,陪你一起去。”
玉琢摇头:“不用。”
玄华无奈,她固执起来,并不比他差多少。
他只得说道:”那多带几个奴才过去,等我忙完,便过去接你,可好?“
他语气是温和而小心的,即使这样,玉琢也并未忘记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霸道而执着,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与他明面上背向而行并不可取,她不会去硬碰硬。
而她更知道,不管他对她怀有多少感情,抑或是愧疚,他终究是天之骄子九五之尊,被人仰仗惯了,骨子里的骄傲一如从前。
他现在百般讨好她,可天生的骄傲能让他忍受多久的冷落?
她相信他忍不了多久,也许过不了多少时日,他便会主动放弃了。
思及至此,她便随口应道:“随你。”
玄华因这句随你而心中微安,又坐了会儿,才回去乾清宫。
谢氏居住的地方就在上安城里,因较为偏僻,从皇宫过去,也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好在玉琢并不急,慢悠悠的吩咐喜元喜春收拾两天的衣物。
喜春有些迟疑:“要在那边过夜吗?“
皇上说了去接的,若玉琢要在那里过夜,不知道会不会怪罪她们没提前通报?
喜元却道:”主子叫你做你便做就是,哪里那么多废话。“
当下便依着吩咐收拾好东西,上了马车,往谢氏处行去。
依然是那处宅院,玉琢许久没来,这里并无什么大的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院子里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一个个低眉敛目的对她行礼,陪着笑脸相迎,原先她为谢氏亲自挑选的那个小丫头却不见了。
谢氏看到她,欢喜的不得了,上前拉住她笑了一会儿,又开始抹眼泪:”娘都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玉琢挽着她的手进屋,边走边劝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阿娘不必担心。“
到了房内坐下,谢氏依然握着她的手,看看四周,欲言又止。
喜元十分有眼色,马上带着喜春退了出去,顺带摒退了其他下人。
待人都走后,谢氏才有些惶恐的问道:”你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在宫中出了什么事?你很久没来,我放心不下,便把你当初写的那封信拿去了青云院,那苏院主和万院主倒是很快来了,还给我添置了好几个下人,可没过多久,又突然来了一个人,说是宫里的公公,把苏院主万院主添置的人全部都换走了,连原来一直跟着我的小豆子也被他们辞退了,只说这些人是宫里派来服侍我的,阿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琢拍拍她的手,笑着轻声问道:“他们服侍的可尽心?”
谢氏急的不行,倒还是回答了她:“到底是宫里来的人,自然服侍的极好。可阿娘还是担心,好端端的,怎么会让宫里的人来伺候我呢?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阿致,不要瞒着娘,娘会更担心。”
谢氏普通平凡,跟着谢老爷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向来心思简单,可事关女儿,她不能不多想。
玉琢给谢氏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温声道:“阿娘想到哪里去了?如果我真是出了事,宫里又怎么会派人过来对您好生相待呢?我在宫中过的很好,皇上……知道您也在上安城后,怕您过的不习惯,所以才特地安排了这些人过来伺候您。您不要多想。”
谢氏还有疑惑:“那为何要把苏院主他们的人弄走,那几个人我才刚刚熟悉。还有,你到底是怎么跟苏院主万院主这种人认识的,你以前也不曾来过上安啊。”
玉琢笑道:“外面的人怎么比得上宫里的。至于苏院主万院主,因缘巧合之下相交为友,这些事以后慢慢再告诉您。”
谢氏信了她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看样子皇上对你很好,那,你还出宫吗?”
玉琢盯着茶水看了一会儿,反问谢氏:“阿娘希望我出宫吗?现在若是要出宫,可不是那么容易呢。”
谢氏叹一口气:“儿大不由娘,这便要看你的心思了,你若喜欢,那就留下来,若不喜欢,你想出宫便出宫吧,不要顾及娘,娘一辈子最希望的就是看到阿致幸福了。”
谢氏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人到中年,免不了面生皱纹容颜显老。
可她的样子看上去比玉琢看过的任何一个妇人都要美丽。
玉琢放柔了声音,笑道:”出宫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女儿暂时不想了,我在宫里确实过的很好,阿娘安心。“
这一世我是您的女儿,既然承了您的关爱,那么余下的人生里,一定会尽我所能的保您平安富足,任何的风雨您都不需要知道,更不需要担忧。
谢氏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母女之间没有什么隔阂,就这样坐着说些闲话,也很能打发时间。
吃过晚饭后,玉琢换了身衣服,预备陪谢氏去夜市上逛逛。
外头候着的一位年纪稍大点的公公却面露难色:“外面人多眼杂,姑娘还是不要出去吧,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奴才们担待不起。”
玉琢淡淡说道:“怎么,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公公低着头不敢看她:“事关姑娘安全,还请姑娘等奴才回禀皇上……”
玉琢失了兴致,转身回了屋。
谢氏怕她待在屋里闷,就让人搬了软椅在院中,陪她在院中坐着。
天色渐晚,月亮爬上天空,清明的光辉毫无保留的洒向人间,虽不如白昼明亮,也可算光明如许了,
喜元喜春又在院中树木上挂了几盏宫灯,与天上的月亮相映成辉,倒衬得这小小院落别有几番情致。
玉琢慵懒的躺在铺了绣垫的软椅中看着高高的夜空发呆。
小院是安静的,偶尔可以听到远处长街上几声大声的喧哗,更多的时候是无声的寂静。
置办这样一座小小院落,曾是她以前的心愿。
她求的不多,不需要院落有多大,像这样大小就足够。
如今,她如愿的在上安城里有了梦想中的住所,可为什么,心里一点欣喜都没有呢?
是缺了什么,还是变了什么?玉琢想着答案,慢慢的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觉得不对。
玉琢缓缓张开眼睛,不其然就对上了玄华光华流动的双眸。
玉琢一时还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张口问道:“你回来了?”
玄华眼中光芒更盛,满满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声音更是柔和的怕惊到了她:“嗯,我回来了。”
玉琢慢慢清醒过来,嚯的坐起身来,神色已复平静:“你怎么来了?”
玄华蹲在她面前,微微抬头看着她:“我忙完了,过来接你回宫。”
玉琢掩饰着刚刚的失态,不看他:“我今日想在这里陪阿娘,皇上回去吧。”
玄华看着她,月光下的她安静而清冷,刚刚的那一幕仿若未发生一样。
可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错觉。
他们的对话他再熟悉不过,就好像多年前,无数个夜里,她独自等他等的倦了便睡着了,而他从宫中回来,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即使动作轻微,也常常会惊醒她,她迷糊的睁开眼时,第一句便是:“你回来了?”
就这么一句,如同天下最好的药,给他绝望而无措的心里带来了新生的希望。
他迫切的想要抓住这线生机,几番念头转过,他柔声说道:“好,由你。只是现在天气渐凉,夜寒露重,不要在外面待久了,以免着凉,若一定要在外面,也多加件衣服。”
他伸手想去摸摸玉琢的脸颊,玉琢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谢氏刚好领着喜元喜春从屋里端着夜宵出来,见到他,都是一惊。
尤其是谢氏,一惊之下,也明白了他的身份,忙慌忙的行礼。
玄华站起身来,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倒是玄华先开了口:“做的什么夜宵?”
谢氏忙指使着喜元端了一碗送到玄华手边:“阿致说没什么胃口,民妇便做了她最爱吃的荷花粥,皇上可要喝上一些?”
玄华看了一眼,软糯的白米中夹杂着粉色的干花瓣,隐有荷香,倒让人有几分食欲。
见玉琢接了喜春手中的碗已慢慢喝起来,便觉得十分满意:“朕不喝了,都留给阿玉。”
玉琢默不作声的喝着粥,曹得安在院门口徘徊了几次,这次终于被玄华看见,他忙上前说道:“皇上,今日可要回宫?”
他问的是废话,这么小的院子,又没有多的厢房,想也不可能留宿在此。
可他不能不硬着头皮问,再晚些回去,等批批奏折,皇上今晚就又不用睡觉了。
玄华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打算多留了,他顿了顿,说道:“你若嫌这里也闷,等明日我下朝后,带你去青云院。”
玉琢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虽没禁她自由,但处处看管的紧,就连要来谢氏这里,也是再三考虑方答应。
她以为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让她去青云院的。
最起码在她成功消除他的心防之前,她不能提去青云院的事。
他这般主动提出来,她着实有些意外,想了想,便轻笑道:“皇上是在说笑吗?让我去青云院,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