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了个正着,玉琢略微不好意思,“没有。”
玄华眯着眼定定的看住她,“真没有?”
玉琢并不看他,只闷闷答道:“岂敢。”
玄华哦了一声,尾音拉的长长的,“听你这口气,是怪我的意思?”
没有人跟他使过小性子,她是第一个,玄华觉得新奇,心中又有些说不明的感觉,人人都顺着他,讨好着他,从未给过他这种情绪,他分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只是见她脸上神色,也不由得带了些笑意,“怪我没告诉你我的身份?”
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身份,从一开始就如实的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是她懵懂无知,并不知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后来虽然有机会再告诉她,可他觉得并没有必要。
况且,那一声玄华要比太子殿下几个字好听的多。
玉琢摇摇头,“不是。”
玄华就觉得奇怪了,“那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想,神色就有些冷了,“莫非你跟旁人一样,见我是太子,就不敢再与我真心相交?”
凭他对玉琢的了解,他以为玉琢并不是这样人,可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得这样一问。
玉琢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没有怪他的意思,是她自己孤陋寡闻不长记性,记不住当今太子的名讳而已,怎么怪他。
只是她现在所想的问题,也没办法对他说。
于玄华而言,于这里的男人而言,她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说出来,或许徒惹笑意而已。
她只是有些怪自己,若能长点记性,早知道他是太子,或许她会在一开始就止步,那么就会少了现下的这些烦恼。
现在放下这个念头,不知是否来得及。
玉琢看一眼玄华,几日不见,他还是原来的样子,俊美无匹的脸上依然是天生的傲气与自信,却没办法看到她想看到的情意。
她刚刚才尝动心滋味,难道这份感情就这样夭折了?
玉琢有些矛盾,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只对玄华摆摆手,“你先回去吧,等我想清楚再说。”
玄华对她的动作并无觉得无礼,反倒有几分高兴她依然还是以前的态度,只是听到她的话,就有些不明白,“你要想什么?”
玉琢叹气道,“自然是想你与我之间的事,总之,你先不要来打扰我,待我想清楚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玄华起初没明白,待稍微一想,会过意来,顿时目光一凛,“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想清楚?”
正待细问,院门被推开,两人都看过去。
玉琢有些欣喜,高声叫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苏庭川从回来后,就一直忙着跟师父们详细禀报此行的相关事宜,她统共才见了他一面,倒想不到他今日居然过来找自己了。
苏庭川进了院中来,对玄华行了个礼,“想不到太子殿下在此。”
他是真的很吃惊,他之前未听到任何关于玉琢与玄华认识的只言片语,只知道玄华不喜人打扰,平日里连师父们都难得见上他一面,他竟会出现在玉琢这小小庭院里。
他何时与玉琢相识,又相熟到了何种程度,苏庭川心中有疑问,面上却未露出分毫,只转向玉琢,“上回给你说的东西,今日送来了。”
门外走进来两个少年,是一直跟在苏庭川身边的小弟子阿杨与阿风,每人手上提着一个竹条编织的箩筐,放到面前打开看,竟是满满两筐闪着圆润光泽的无烟银丝碳。
苏庭川说道,“到傍晚的时候你烧上一些,放在房内,等晚上上床休息的时候,房内应该就会很暖和了。”
阿杨与阿风将袋子系紧,将箩筐搬去院中的角落处放好,见玄华在一旁,两人并不敢明着说笑,只对着玉琢偷偷的眨眼笑。
阿杨胆子大一些,凑到玉琢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此趟出门,闲暇时候师兄尽去忙你的事了,一对耳坠让我们多等了一天。你天天嚷着冷,为这银丝碳,师兄又指使着我们足足跑了好几天,玉琢,你面子可真大。”
可不是,银丝碳产自边疆地区,年年初秋的时候一车一车的拉入京城,上好的先上贡给朝廷,以供给皇室各宫主子冬日取暖,剩下的才能在民间贩卖,价格昂贵不说,现在已是开春,市面上很难再寻到卖处。
之前她一直用着普通炭块,有烟还有很大的气味,每到晚上的时候,她都不敢关窗睡,以至于常常到后半夜炭火熄灭,她一样被冻醒。
偶尔在苏庭川面前念叨过一次,真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惦记着,从那么远的地方给买了回来。
玉琢心中只觉得暖意融融,衷心的说道:“大师兄,你对我最好了,我永远都会记得。”
阿杨不满,“怎么就光记得大师兄,我跟阿风也为这事跑了好几个地方的,腿都快折了。”
玉琢指挥着两人放置好箩筐,大喇喇的说道,“自然也不会忘记你们,等你们闲的时候,来这里,我做新的菜式你们吃。”
玉琢的厨艺在青云院是颇有口碑的,与她稍熟的人,几乎都来蹭过吃喝,阿杨与阿风吃的更不在少数,当下就兴致勃勃的一拍而合,“好,一言为定。”
两人笑嘻嘻的离开。
苏庭川见玄华在,也不便多留,只细心叮嘱玉琢:“白日里你就尽量在院中多晒太阳,银丝碳留着晚上用,稍省些,也能用到盛夏来临之时了。”
玉琢连连点头,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走上前,如以前一样,拉住苏庭川一只衣袖,“师兄,你真啰嗦,不过,这样的师兄,我最喜欢了。”
没有人对玉琢这样好过,虽然与苏庭川相处已久,但每次她都会为他给与的这种关心而心怀感激,也总忍不住将心中的谢意直言不讳的表达出来。
苏庭川早已习惯她的言语,微微勾起嘴角,任由她拉着,“油嘴滑舌。”
玄华再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苏庭川看向玄华,“我要回上院,太子可要一同走?”
玄华面色不善,语气冷然,“不必,我还有事与阿玉说。”
苏庭川微微一顿,看了玉琢一眼,才说道:“既然如此,我先行一步。”
待苏庭川走后,玄华一言不发,冷冷的盯着玉琢,眼中寒意沁人。
玉琢没见过他这种眼神,当下被看的只觉背上一凉,“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玄华心里不舒服,极度的不舒服。
他没忘记他刚进门时她脸上的表情,明显是要躲开自己,后来问话时,她面上也是不自觉的带了矛盾与烦躁,可刚刚在一旁看着,苏庭川一进来,她马上就喜笑颜开,那明朗的笑容太刺眼了,刺的他恨不得张口叫她不准笑。
在外人面前,他生生抑住了自己的火气,孰料,她越来越过分,巧笑嫣然说的那些话,还有拉住苏庭川衣袖时娇憨的那一句‘我最喜欢了’,像一把火一样,以他自己都不曾预料的速度瞬间点燃了心中的怒意。
这个女人,真是太不矜持,与男子拉拉扯扯倒且不说,那种直白的话怎么就能脱口而出。
她的明朗,她的笑容,她的直白,她的亲密,原来并不仅仅只对他一个人。
她的‘最喜欢’也不是他。
玄华只觉得胸腔中有他陌生的情绪一波波流过,很炙热很憋闷,“你喜欢的人倒挺多。”
玉琢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对大师兄的喜欢与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你不要胡说。”
说也奇怪,在听完她这简单的一句话后,玄华觉得满腔的燥火突然熄灭了一半,但依然还是不舒心,“那你之前说的要想想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女人因为他的太子身份趋之若鹤,她反倒要疏远?真正是让人恼火。
见她不答,玄华冷哼道:“你的心意才刚刚说出来,不过几日,就打算要改口吗?又或者,你欲擒故纵?”
玉琢有些迟疑,“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只是,身为太子,你以后会有很多女人,我以前没想过这些问题,若早晓得……”
玄华冷冷的截断她的话语,“若你早晓得我是太子,是不是就不会动心思了?”
玉琢确实有这个想法,被他一语点破,也不辩解,只安静的看着他。
玄华已不是不舒服了,而是极其生气,果然,这个女人竟然是想疏远撤离他,然后投向别人的怀抱。
再去对别人那样笑,那样闹,那样剖白心意。
玄华猛的逼近玉琢,与她面对面站的极近,“你敢,你若敢甩开我,喜欢别人,我定不饶你。”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带了居高临下的胁迫感,“你已说了喜欢我,那你就是我的人了,休想再喜欢别人。”
玄华目光凌厉,语气也分外严厉,像一只随时都要咬人的年轻豹子。
可玉琢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好闻极了,是他特有的熏香味道,她微微仰头看着这张生气却依然好看的脸庞,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玄华,你是在吃醋吗?”
玄华一怔,本能的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玉琢心情好的不得了,在他面前笑的眉眼弯弯,“你的样子真可爱。”
玄华目光有些躲闪,眼下的那颗小小泪痣似乎都含了被人发现心事的慌张。
玉琢笑出声来,“你这个样子,我很开心,你在乎这些事,意味着你对我,其实也很在意的吧。”
之前的种种纠结突然烟消云散,她万般矛盾,原以为是因为他的太子身份,只待玄华刚才的举动如同一把钥匙轻而易举的打开她的心门时,她才发现,她怕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心意。
他之前一句模棱两可的不知道,远远不能带给她安全感,而他吃醋的表现却无疑给她定了心。
万灵说,若是师兄真心喜欢她,她就万般无忧。
这样一想,她又何尝不是,每个女人求的或许都不多,一颗真心就已足够。
况且,她的命本就是捡来的,没曾想过一定要活的轰轰烈烈独一无二,唯独想好好的快乐的生活一辈子就足够。
这样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又是何其幸运。
玉琢继续说道:“若是以后……”
玄华见她又说道以后的问题,当下就脱口而出,“以后不管有多少女人,我待你,总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玉琢看着他明亮如星的清澈双眸,笃定的说道,“玄华,我信你。”
她站的稍微离玄华远了一点,“玄华,我真的不贪心,也很没出息,所求的不多,只要你对我有几分真心实意就好,这样我的心也才有安放之地,如果你不能做到,我不强求也不怪,只希望你一定要早早告诉我,不要伤害我,好不好?“
玉琢一向笑意盈盈,眼里似乎总带着独特的活力与灵气,此时说这番话的时候,因为真情实感的缘故,双目中的光芒更是异常逼人。
玄华情不自禁的应了声,“好。”
玉琢彻底放下心来,喜笑颜开,“当然,我会努力让你越来越喜欢我,到最后舍不得离开我。”
她年纪小,以为一切努力就可以得到相应回报,与玄华通了心意之后,就开始每日思考,怎样才能让玄华更喜欢自己呢?
他那样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要怎样做,才能讨他的欢喜呢。
玉琢苦苦思索的时候,玄华也很苦恼。
从玉琢的小院出来后,他一路沉默无声的走着,脸上表情一会似笑一会似呆,小安子当时并没有伺候在跟前,并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多说话,只小心翼翼的默默跟着。
走到一处的时候,玄华突然咒骂一声,尔后一脚向旁边的高树上踢去,只踢得树干一颤,落下几片叶子下来。
小安子吓的一跳,忙去查看他的脚,嘴里连连说道:“怎么了怎么了,殿下唉,您悠着点,若踢伤了您的脚,奴才又要挨罚了。”
耳边只听得玄华低低说一句,“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