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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春秋左传(10)

十二月,齐侯田于沛,招虞人[B119]以弓,不进。公使执之。辞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B120]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B121]之。”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B122],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哦和[B123]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B124]、盐、梅,以烹鱼肉,燑[B125]之以薪,宰夫[B126]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B127]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B128]既平。鬷假[B129]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大小、长短、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日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壹[B130],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B131]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B132]之,古者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

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B133]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B134],施之以宽也。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B135],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B136],和之至也。’”

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B137]也。”

[注释][1]昭公二十年:鲁昭公二十年,即周景王二十三年,公元前522年。[2]公孙会:宣公之孙,子臧之子。鄸(mèng):今山东菏泽县西。[3]十一月辛卯:十一月七日。[4]己丑:初二。[5]望氛:望气以占卜。[6]戴、桓:一般认为戴族,华氏;桓族,向氏。[7]集:成,此处指将成。[8]一过:指楚王纳太子建妾。[9]执:逮捕。[10]大子:太子。[B11]使遣之:让他逃走。[B12]城父人:城父大夫。[B13]贰:违命。[B14]奉初:奉行最初的命令。[B15]后命:指要其杀建的命令。[B16]失命:未完成命令。[B17]奸:犯,指违背命令。[B18]而:尔,你。[B19]知:通“智”,智慧。[B20]辟:通“避”。[B21]从:听从。愈:好。[B22]旰(gàn):晚。旰食:比喻楚国将有覆亡之虞,君臣将无心安食。[B23]州于:吴子僚。[B24]反其雠:指报仇。[B25]彼将句:指公子光有谋刺州于的企图。[B26]鄙:野。鄙以待之:指退处于野以等待时机。[B27]鯄(zhuān)设诸:即专诸。[B28]亡:逃亡。[B29]先诸:哪个更早。[B30]问:探问病情。[B31]廪:仓库。[B32]如:至。[B33]公孟:卫灵公之兄。狎:轻视。[B34]之:其。鄄:齐豹之封邑。[B35]见:通“现”,推荐。[B36]骖(cān)乘:居车右的执甲卫士。[B37]由:因为。[B38]假:借。[B39]不吾远:不远吾,即公孟亲近我。[B40]僭(jiàn):不信,即令你的话失去信用。[B41]周:终竟。[B42]有事:指祭祀。盖获:卫郭门。[B43]帷:张帷,张起幕布。[B44]伏甲:埋伏甲士。[B45]寘:通“置”。当:通“挡”。[B46]一乘:一辆车。[B47]闳:曲门中。[B48]蔽:遮挡。[B49]御:为……驾车。[B50]贰车:副车。[B51]衢:衢路。[B52]盖:车盖。阙:空阙处。[B53]逾:越,跳出。[B54]如:向。死鸟:地名。[B55]公孙青:顷公之孙。聘:聘问。[B56]请:遣使者问。[B57]竟:通“境”。[B58]事:行聘礼。[B59]阿下:亲附丽卑下之。执事:指卫侯。[B60]固:一再。见:使……见。[B61]不获命:不得已。[B62]致使:致使命,指行聘礼。[B63]乘马:良马。[B64]掫(zōu):戒备,宿卫。[B65]辞:辞让。[B66]辱:使受辱。[B67]牧圉(yǔ):放牧的家臣。[B68]扦:警卫。[B69]戾:获罪。[B70]除死:免死。[B71]铎:巡夜用的大铃。[B72]燎:设火堆以守备。[B73]丁巳晦:七月三十日。[B74]盟:订立盟誓。[B75]八月辛亥:八月二十五日。[B76]子石:公孙青字。[B77]偏:通“遍”。[B78]辞:推辞不受。[B79]干:犯。[B80]盗:为盗。[B81]贼:见贼,被害。[B82]女:通“汝”,你。[B83]食奸:受奸人的俸禄。[B84]受乱:卷入动乱。[B85]疚:病,为……所侵害。回:邪恶。[B86]盖:掩盖。[B87]不犯非礼:不做违礼的事情。[B88]盥:盥洗。[B89]食:使……食。[B90]适:造访。[B91]归:使……归。[B92]敢不:岂敢不。[B93]戊辰:十三日。[B94]庸:功。[B95]疥:患皮肤病。[B96]痁(shān):热疟。[B97]期:期年,一年。瘳:痊愈。[B98]盍:何不。[B99]辞:辞让。[B100]说:通“悦”,高兴。[B101]日:往日。[B102]竭:尽。[B103]陈信:陈述实情。[B104]猜:猜忌。[B105]康王:楚王。[B106]蕃祉:子孙蕃衍。[B107]颇邪:偏颇邪恶。[B108]谤读言(dú):怨谤诅咒。[B109]悛:悔改。[B110]僭嫚(màn):欺诈轻慢。[B111]衡鹿:守山林的小吏。[B112]萑(huàn)蒲:芦苇。[B113]舟鲛(jiāo):舟渔,官名。[B114]祈望:官名。[B115]偪(bī):通“逼”。偪介:靠近国都的关卡。[B116]贿:财物。[B117]布:公布政令。艺:准则。[B118]应:以罪应之,加以罪名。[B119]虞人:掌管山林水泽的官员。[B120]旃(zhān):旗帜。[B121]韪(wěi):同。[B122]遄(chuán)台:地名,今山东临淄附近。[B123]和:协调。[B124]醯(xī):醋。醢(hǎi):肉酱。[B125]燑(chǎn):炊。[B126]宰夫:厨师。[B127]济:增加。泄:减。[B128]戒:秩序井然。[B129]鬷(zōng):通“奏”,祷、告。假:格,神来。[B130]专壹:只奏一个声调。[B131]爽鸠氏:传说上古少皞时官名,此处为远古部族首领名。下文季荝(cè)、有逢伯陵、蒲姑氏都为传说中的远古人名。[B132]大公:太公,姜太公。因:因袭,继承。[B133]狎:玩弄。[B134]引自《诗经·大雅·民劳》。汔(qì):庶几,接近,差不多。[B135]引自《诗经·大雅·民劳》。从:听从。诡随:诡诈欺骗。谨:谨防。无良:不善。式遏:用以遏止。惨:曾。明:高明。[B136]引自《诗经·商颂·长发》。絿(qiú):急躁。优优:行仁政。遒:(qiú)聚。[B137]爱:仁。

[鉴赏]本篇记载鲁昭公二十年的历史事件十分纷繁复杂,重要的事情有楚平王驱逐太子建,杀害伍奢及其子伍尚,次子伍子胥奔吴,宋卫二国内乱;晏婴劝阻齐景公杀害祝、史,以及论述和这一观念;郑国子产的去世以及孔子对他的评价。这些事件大都不互不相干,但是通过作者对史料的处理和安排,人们依然能从中看见它们之间所存在的内在联系。

针对当时政治问题与社会问题,晏子着重论述了和的观念,这是孔子以前对和这一概念所作的最为详尽的阐述。这一认识乃是儒家中和哲学的重要思想来源,值得大为重视。晏子首先把和与同加以了严格区分,特别强调了和的概念是要肯定差别,要保持不同的成分,和的观念追求多样性,要实现多样性的统一。在论述和的意义之时,晏子特别强调了其精神功能。他说,乐(包括诗,曲、舞)自始至终贯穿了一种气韵,包括了文武二种舞蹈形式,《风》、《雅》、《颂》三种类别,使用了四方材料所制作乐器与道具,演奏出宫商角徵羽五音、阴阳六律、七种音阶,表现了八方风采,融和了九歌。这样各种音乐就是由清浊、大小、缓急、哀乐、刚柔、高低、快慢、疏密的相互配合协调而成的,从而体现了一种美妙的和谐。并且,晏子还指出,这种和谐能使人内心平静,从而使人的品性温和,然后做到待人宽厚,从而在人与人之间形成一种和谐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