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夏绪下楼,看到迹部已经坐在餐厅里
“早安。”夏绪拘谨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
“早。”迹部也跟她打了个招呼,耳边却有可疑的红晕,过了半响,迟疑地开口:“昨晚……”
“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夏绪截断了他的话
“抱歉。”迹部声音略显低沉。
夏绪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桌子上的全麦面包,干巴巴地咬了一口。
沉默,还是沉默。
两人之间萦绕着诡异的气氛,
夏绪浑然未觉地专心致志地咬面包
迹部像是说不了这气氛似的,放下杯子,抬头问:“一会去哪?”
“哎?”夏绪楞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圣尼古拉斯教堂。”
“怎么想到去那里?”迹部问
“因为那里有回忆啊。”夏绪脸上浮现的俱是怀念的神色。
来圣尼古拉斯教堂的人不多,夏绪望着占据了整个教堂前端的大管风琴出神,这座管风琴还是这么富丽堂皇,分成十几组的音管上,装饰着镏金的天使乐队,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射过来,熠熠生辉。
她突然想起十几年前那个夜里,她和哉一第一次来到这里,有乐手在演奏,一位双簧管手,一位管风琴师,有着浓烈的宗教色彩的古典音乐响起,是巴赫的《马太受难曲》的一部分,声音空灵却带着震颤人心的力量,唯一遗憾的是,演奏时用的是侧厅的小管风琴,而不是这架,记得她跟哉一抱怨,为什么不用这架管风琴演奏,那样的演奏多么辉煌多么华丽。
哉一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故作深沉地捏着自己的脸蛋说,这是音乐本身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不是乐器的功劳啦。
当她是小孩子,当她是白痴吗,她只不过是……是想知道这架管风琴的音色如何。
记忆的痕迹突然渐渐变淡,就像在时光的洗涤下,不可避免的褪色,遗失了它本来的色彩,红的,黑的,蓝的,统统一概流逝,留下一个灰蒙蒙的轮廓。
阳光让人想要昏睡。
夏绪感到内心有种酸涩的刺痛,却不再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呢?
布拉格窄窄的大街小巷里,波西米亚风格的怪诞图案到处都是,上帝耶稣圣人像也到处都是,布满了大街小巷的音乐会海报昭示了这里音乐会开的多么频繁,街头音乐家很多,一把萨克斯管,一把小提琴便让人心生感动,年轻的学生们在排练莎士比亚的戏剧,假扮成希腊雕塑的街头艺术家逗得可爱的孩子们哈哈大笑,首拿着提线木偶的街头艺人演出者木偶版的《唐璜》
夏绪呆愣地站在一个街头音乐家面前听完了他的演奏。
眼前棕发高鼻深目的男子演奏的是科雷利的《福利亚舞曲》,极为精湛的记忆,曲调让人感动。
“BRAVO。”夏绪喃喃地感叹到。
男子听了她的称赞,蓝色的眼睛放出惊喜的光芒:“小姐,你会法语?”
“嗯。”夏绪点点头,“你是法国人吗?”
“是啊,好久没有听到母语了,觉的真是感动。”棕发男子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突然伸出手,把小提琴递到夏绪的面前,“要试一试演奏一曲吗?”
“哎?”夏绪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指着自己问,“我吗?在这里?”
“是啊。”男子温和地笑了,“没有试过在这样的场合演奏吧?其实这种感觉很好,在街头,奏出你心中的曲子,经过的路人驻足聆听,你会有种奇妙的满足感,那种感觉与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感觉不同。”
男子的声音低沉,法语说的婉转动听,如同大提琴奏出的旋律一般,带着一丝蛊惑。
夏绪扭头去看迹部,他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夏绪迟疑了一下,接过了小提琴,冲着棕发男子笑了笑。
很多年以后,夏绪仍旧会记得那天
那一天,布拉格的天,很蓝,阳光明亮而不耀眼
她握着小提琴,仿佛找到了很多年前初次拉小提琴的心情,小小的好奇,小小的愉悦,小小的欣喜,带着跃跃欲试的心情想要走进它。
布拉格对于她来说,是什么呢?
是温柔流淌过的伏尔塔瓦河还是七彩的水鸟?是横跨河流的石桥还是老城广场上圆润的鹅卵石?是华丽教堂里的彩绘玻璃还是遍布街巷数以百计的咖啡屋?是布拉格城堡高耸的塔尖还是查理桥边满面愁苦的圣约翰像?是德沃夏克的指挥棒还是波西米亚的水晶?
不不。那些都不是。
她只是在布拉格找到了最初拉小提琴的感动,找到了她以为失落了的音乐之心,找到了很多年前带着些酸涩却不悲痛的回忆。
一曲终了,夏绪缓缓睁开眼,周围突然聚集了很多模糊的面孔,带着善意的微笑,带着赞赏的眼光,她的演奏结束后,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夏绪有些恍惚。
“诺瓦契克的《无穷动》,精彩极了。”棕发男子接过夏绪递过来的琴,赞叹道。
夏绪冲他笑笑,那一刻,内心充溢了感动,
也许这就是她追逐音乐的最初目的吧,让自己感动,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别人,把作曲家的心情传达给别人,引起共鸣,带给别人以感动。
那一刻,她突然就泪流满面
布拉格的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看到一个深蓝色头发的少女伫立在那
精致的脸上,挂满了泪珠
大颗大颗仓皇而至的泪珠。
而她身旁的银紫色头发的少年
脸上带着心疼的神色,眼里却带着欣慰的如释重负
CORDA,意大利语中琴弦的意思,同样它的含义还有——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