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前夫,温柔点
923000000165

第165章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说是逃避也好,梦汐这些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听沈乔彬说他父亲在化验单出来的当天就坐上最快的航班,与他大哥、小妹一起回到了新加坡,而他母亲留在了B市。梦汐不清楚她为何不与他们一起回去,她只知道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一定给沈家带去毁灭性的灾难。

梦汐呆呆坐在沙发里,心在幽暗中惊惶的跳动,似乎要碎裂一般。门外有人按铃,突然的声响竟叫梦汐心口一震。

她回过神,眨也不眨眼的盯着闭得紧紧的大门。好似知道屋内有人,来人不停按铃。

梦汐站起身,她疲惫的摸了摸脸,朝门口去。

可门一打开,她墨黑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一缩。

“梦汐……”

门外的曾意莲看到梦汐,眼眶即刻泛红。沈乔彬站她身侧,憔悴的脸色看上去也是疲倦不堪。

“妈说想来看你,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梦汐的心跳快得厉害,她定定看着门外这个陌生的母亲,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和情绪来面对。

“我能进去吗?”

曾意莲轻声开口,语气甚为小心,隐约透着哀求。

梦汐看了看沈乔彬,后者低头不语。慢慢的,梦汐后退几步,把门完全打开。

曾意莲走进去,她抬眼在屋内四下看看,由于窗帘全都放了下来,此时室内光线不太明亮,只有太阳微微的光晕透过厚重的墨绿色窗帘,在边缘处镶上一层淡黄色光边。

沈乔彬将梦汐的一切都告诉给曾意莲听,说梦汐在吕家的地位连佣人都不如。最叫曾意莲心疼得连话都说不出的一件事是梦汐小时候被管家叫去厨房做事,不小心打碎一个碗,吕太太知道后,将她锁在漏雨的小破屋里,三天三夜不给饭吃。后来还是当时照料花圃的陆伯担心她,偷偷拿着两个包子要给她的时候,看见小梦汐已经饿来晕倒在地上。当时正是狂风暴雨,小梦汐的身体冷得就像一团凝结的冰,嘴唇发紫,连呼吸都快没有了。陆伯跑去告诉吕太太,后来才送到医院。小梦汐九死一生的醒来后,吕太太却叫人送去一碗叟掉的粥。小梦汐当时太饿,连碗边也舔得干干净净。那个时候,梦汐只有八岁。

每每想到这件事,曾意莲就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她恼自己,气自己,她恨自己这么多年来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孩从来没有尽到一天母亲应有的责任。可怜的梦汐好像就是为了要受尽折磨,受尽屈辱才来到这世上的。

想到这,曾意莲又伤心的落下泪来,梦汐听着她细微的抽泣声,看了看身后面色暗沉的沈乔彬,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对这位“母亲”说些什么。她只能轻轻的,在曾意莲耳边说,“先去沙发里坐一下吧,我给你们倒杯水来。”

说完,梦汐朝沈乔彬往沙发处递了个眼色,自己便去到厨房。

在厨房,梦汐待了很久,她内心纠结,不知道出去如何面对。厅内曾意莲悲伤的啜泣声幽幽传了进来,听得她心口发堵。梦汐烦扰的抓了抓头发,最后,她拿着两杯水,步子沉重的回到厅里。

“给,请喝水。”

梦汐的口吻和动作显得相当礼貌,曾意莲泪眼蒙蒙的看着她,更是止不住心疼。自己的女儿竟和自己如此生疏,实在叫她悲凉,更是自责。

“乔彬哥,你也喝。”

梦汐努力撑起一朵笑,将另一杯水递他手上。

沈乔彬脸色始终阴晦,他看着面前的水,伸手去接,两人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可能由于如今身份的关系,梦汐本来就有些刻意回避他,刚才指尖相触的那瞬间,她的心尖竟如一道电流击过,令她不止心口,就连整个身体都不安的紧了一下。

梦汐红了脸,她不敢再看沈乔彬,只是转过头,对站着的曾意莲说,“您请坐。”

“嗳,嗳……”

由于哭泣,曾意莲的声音带着嗡嗡回响。她摸了摸湿润的眼眶,身子坐进沙发里。

手里是女儿为她倒的水,掌心内有很温暖的热度,曾意莲心里漾起暖流,她当下就喝了好几大口。待放下时,梦汐看见杯里的水快见底了,欲起身再给她倒一杯来,曾意莲突然拉住她的手,语带恳求,“梦汐,先坐下来,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梦汐凝着她那双水润中满是血丝的眼睛,咬了咬嘴角,轻轻点头。

“乔彬,你先去别的地方待会儿。”

沈乔彬盯着把自己支开的母亲,眸光再复杂的投去梦汐面上,他极细微的蹙了蹙眉。“好”,他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起身走去屋内的另一个房间。

待他的影儿消失后,曾意莲这才将目光落在梦汐半垂的脸蛋上,“乔彬那孩子经常到你这来吧。”

梦汐心口猛然间跳得快了半拍,她听出来了,曾意莲的意思是说沈乔彬对她家的环境很熟悉,熟悉得就如他自己家一样。梦汐深吸口气,望着曾意莲,眸子眨也不眨,“是,乔彬哥经常来。这里有间卧室就是专门为他留的。他家里也有一间我的卧室。”

“你们……分开睡?”

曾意莲问得小心。其实最开始,在听儿子说交了一个以结婚为前提的女朋友时,她和丈夫虽没太热情,但一直也没反对。毕竟对儿子的眼光,她和丈夫还是十分相信的。在他们看来,既然儿子与女友都有结婚的打算,那同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可如今,他们最初的关系因为血缘而要重新定位,这对两个孩子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其实,这件事对两个家庭来说,不也一样的残忍吗?想到丈夫离去前那愤然的神情,曾意莲又止不住的流下泪来。

梦汐见她又低头抽泣,心生不忍,她赶紧抽出纸巾,送她手心,“别哭了。我和乔彬哥从来也没睡在一起过,真的,请你相信我。”

“嗯?”曾意莲突然停止哭泣,有些错愕的看她。

梦汐点头,却没再多说一个字。

这事,梦汐已经如此说了,曾意莲也没再多问。她相信梦汐,而且,就算梦汐与乔彬真发生过,如今她除了感慨和伤心之外,还能如何呢?

拿起纸巾,曾意莲抹了抹泪,才又说,“梦汐,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这个母亲,我也恨我自己,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以前的事再也回不去,我们改变不了,但以后是可以补偿的。梦汐,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我清楚我现在说再多的抱歉也没有用,我也明白我做再多的事也无法补偿对你的亏欠,但……”

曾意莲说到一半,她看着将头垂得低低,无意说话的梦汐,她突然伸出手,将梦汐的手掌捂进掌心,“梦汐,我想得到你的原谅。虽然我知道我做再多也弥补不了我犯下的错,也有可能我现在的出现只会令你厌恶,令你烦,但请你理解,我这是一个失职的母亲,真心想要补偿这么多年亏欠女儿的迫切心情!”

梦汐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漂亮如扇的长睫,不安又复杂的颤动着,看得曾意莲心口凌乱的跳跃。

“怎么样,梦汐?我怎么样才能补偿?”

“不用补偿,这些年我过得很好。而且我的母亲只是张慧,她已经给了我和别的孩子一样多的母爱,所以我什么都不缺,以后也什么都不想要。你不用自责,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我的母亲只是张慧,我并没有缺少什么。”

将手从她掌心抽了回来,梦汐长吁了口气,她抬起脸,眸子牢牢对上曾意莲,“听乔彬哥说叔叔他们回去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走?”

梦汐的神情和口吻都那么冷硬,曾意莲那些浓浓的情意,又在胸间汹涌的翻涌开。她长长叹了口气,掌心里似乎还存留着梦汐的温度,她五指弯曲捏紧,双手无奈的成拳搁在膝上,“你不想见我?想我走?”

“不是,我只是觉得发生这样的事,你最应该要做的就是留在叔叔那边,和他好好解释一下。这么多年夫妻,就算曾经做错什么,只要好好说一下,都是可以原谅的。”

梦汐会这样说,那是因为沈乔彬告诉她,沈父在极度气愤的时候曾意莲并没有很好的解释或道歉,在沈父因接受不了真相而愤怒的飞回新加坡时,曾意莲又拒绝与他一同回去。所以,梦汐觉得,如今她更应该在意的是她的家庭,她那个原本和睦,夫妻美满,儿女孝顺的家庭,而不是把时间没必要的浪费在她这里。

曾意莲抽了抽鼻尖,长长叹气,沉吟着说,“永远都是男人能原谅自己的背叛,却不能容忍妻子出轨。我和他之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到以前,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那……那要怎么办呢?”

这会儿,梦汐是真的替他们那个完整的家庭担心。那天初见面时,沈家欢声笑语,和睦美满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时她还羡慕,庆幸自己就快融入那么个她向往的家庭。不曾想,命运就是一双翻云覆雨的手,稍稍一个恶作剧,就能毁灭人间所有美满。

曾意莲摇头,整个人看来极其疲惫,“到如今,也就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梦汐,我想看看张慧,你带我去好吗?”

梦汐害怕凝视曾意莲那双红肿的眼睛,她闪逃的错开眸光,轻轻应声,“好。”

.

幽静的半山墓地,空气里流散着香烛燃烧的气味,冥纸焚过之后撩起的灰白色灰烬,在空中随风旋转。

曾意莲瞧着石碑上张慧的脸,又是默默流下泪来。

“慧,对不起,原谅我这么久才回来看你。这些年,虽然我人在新加坡,但请你相信,我一直都是记着你的,我不是不想和你联系,只是……”

说着说着,曾意莲的哭泣有些控制不住,她掩着脸,终于痛哭出声,“只是我不能联系你,我不能让丈夫知道我曾经和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不能啊,呜……慧,这些年你和梦汐吃了那么多苦,是我害的,全是我害的。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弥补我犯下的错,到底我该怎么做?”

“慧,你在天有灵,你告诉我好不好,对不起,呜……对不起。”

沈乔彬站在几步之外,看母亲哭得都快晕厥过去,纵然心中对她再多怨恨,只是此刻,她依旧是他母亲。他走上去,从后将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曾意莲扶起来,“别伤心了,既然你们是好姐妹,她一定可以理解,而且她有梦汐陪着,我相信这么多年她一定不会觉得有多苦。”

“是,我妈常说我是上天给她的最好礼物,所以阿……”

梦汐想开口叫“阿姨”,话都溢出了一个字,又觉得尴尬,所以生生的咽回去,重新改口说,“所以你不用太难过了,我和我妈过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我们很开心,真的,生命里能有彼此,我们都很满足,相信我妈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就别伤心了,我妈看见了,也会难过。我相信她并不怨你,反而应该是要感谢你的。”

曾意莲哭来颤抖着身体,她掩住脸,自觉没脸见张慧,更没脸见梦汐。况且,梦汐一口一个“妈”,却是对着死去的张慧叫,对自己,她根本吝啬得连一个眼神也觉得多余,更何况开口叫出那个她最想听的名词。

摇头,曾意莲悲痛不已,“不是的,不是的,就是我犯的错……这些年你和慧过得那么苦,如果我有勇气回来打听你们的消息。就算我不能回来陪着你们,可至少我可以提供经济帮助。也……也……呜……也不至于害你在吕家糟那么大的罪,被那群心肠狠毒的人作贱。慧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救治。是我,全是我啊。”

曾意莲哭来软软倒在沈乔彬怀里,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发抖。

此时正是四月末,太阳虽不毒辣,但明晃晃的光照在头上,一样令人口干舌燥,晕晕欲倒。梦汐盯着被太阳照得泛着白色光泽的石碑,视野一片花白。也是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照片上的张慧在笑,依旧是那么慈爱的面庞和眼神。

幽静的墓园内,曾意莲痛心彻骨的哭嚎与梦汐浅浅的低泣,高高低低合在一起,飘荡在空中,晕开连绵不断的凄楚。

实在不想令曾意莲太过伤心,沈乔彬又不知道该如何劝她走,只好用眼神与梦汐交流。

梦汐抹了抹眼泪,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再转开话题说自己还要去商场买些东西。曾意莲一听,这才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说陪她一起。

梦汐一愣,她怔怔看着面前这位被泪水湿了脸庞的妇人,断续着说,“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梦汐,就让我陪你一起吧。我知道你烦我,我也知道自己会惹你不开心,但求求你,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只想和女儿多待一会儿。”

听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梦汐下意识瞧瞧沈乔彬,只见他嘴角紧抿,阴郁的沉默着。

几天下来,他瘦了,瘦得双颊都凹了下去。梦汐很难过,可现实的残酷却令他们无能为力。

梦汐看着面前的两人,心里被怜悯笼罩。她凝视哽咽的曾意莲,点头,说,“好吧,一起。”

由于梦汐特殊的身份,她还是戴着黑框眼镜和口罩,沈乔彬留在车内,只是她与曾意莲在商场内走走停停。

本是随意说的一句,梦汐也无心购买什么,到是曾意莲每个专柜货架前都停留下来,直问她喜欢什么?

梦汐复杂的看着曾意莲,声音被口罩掩得沉闷,“不用了,我只是想随便看看,没什么真的要买。”

曾意莲拧了拧眉,说,“既然这样,那你就陪我逛逛吧,我有好多东西要买。”

其实梦汐是很想回家的,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和曾意莲待在一起。说害怕也好,说尴尬也行,反正她内心就是滋生出一种抵制的情绪。

她,不想与这个“母亲”相处!

可拒绝的话每每都到了嘴边,又看她乞求的水眸,那些未出口的话,梦汐又被她哀伤和恳求的神色给逼退了回去。

曾意莲伸手欲拉梦汐,梦汐却是快一秒的将手反在身后。她低下头,硬起心肠不看面前的人。曾意莲萧瑟了眸色,她轻轻的说,“走吧”。之后转身往前。

梦汐这才抬眼看,没什么兴致的,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梦汐不懂她到底要买什么,她们去了婴儿区,曾意莲买了奶粉,奶瓶,尿不湿之类。然后两人还去了图书区,购物车里全是幼儿读物,再然后是随年龄增长的一些阅读书籍。一圈下来,两人又去到少女区,梦汐见曾意莲一个劲的挑选码数逐一加大的内衣,心里虽有疑惑,却没多问。

后来,两人推着满满的购物车,又要去服装区。梦汐有些累,说是先休息一下。两人坐在客人休息的长椅上,终究没能忍住,梦汐问,“你买这些是给谁的呢?这里面好像全是小孩用的。”

曾意莲浅笑着叹息,“梦汐,虽然我知道这些东西你已经用不了,但我就是买给你的。”

“我?”

这下,梦汐更迷惑了。

“梦汐……”曾意莲没顾梦汐挣扎的动作,硬是将她的手拉进掌心里,“也许你会笑话我,可我不在乎,我买这些,全是给你买的。我也知道如今的我说再多也没用,做再多的补偿你也不需要,而这些东西你更是用不着。可做为一个母亲,你已经这么大了我却没有给你买过一件东西,这么多年,我一丁点母亲的责任也没尽到,更没能陪在你身边看你成长。所以这些东西,全是我这个失职的母亲买来给我这个可怜的女儿的。”

“这里有奶粉,有奶瓶,有屎不湿,这里的每一样,都是一个小孩成长需要用到的。梦汐,妈只是想给你买点东西,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没用,可是……可……”

到后面,曾意莲又是盈盈欲泣。

梦汐镜片后的双瞳着急的缩了一下,她转头四下看看,果然见不少顾客都将目光落在她们这边。下意识的,梦汐伸手摸了摸掩住大半张脸的口罩,劝慰道,“别哭了,你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

谁知梦汐这一开口,曾意莲哭得更是伤心,大有不可收拾的模样。

眼见投注在她们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梦汐侧着脸,情急之下只得开口叫,“妈,快别哭了。”

“你……你叫我什么?”曾意莲顿时停止哭泣,泪眼蒙蒙看她。

梦汐不得已,只好再叫一声,“妈”

“嗳,嗳……”曾意莲开心,脸上旋开满足的笑容。

不想待在这里任其它人指指点点,梦汐起身,“不是还要去买衣服吗?走吧。”之后梦汐推着车往前。

而位上的曾意莲瞧着梦汐越来越远的身影,笑笑,跟了上去。

出来的时候沈乔彬瞧她们身后推着购物车的商场人员,再看着车内的东西,疑惑的皱起眉头。但梦汐和曾意莲也没多做解释,吩咐着工作人员将东西全都放进车内。

正是晚餐时间,曾意莲提议三人一起用餐,梦汐说太累,想回家休息。曾意莲还想劝说,不过见梦汐确实疲倦的小脸,也就没再为难她,而且想着梦汐都开口叫她“妈”了,往后她再走动走动,梦汐会接受她的。

于是,将梦汐送回去后,曾意莲带着满足的微笑离开。可是,第二天当她又去梦汐家时,按了很久的铃都无人应门。随行的沈乔彬拨了梦汐电话,这才在电话里听梦汐说她人正在机场,马上就快登机。沈乔彬急了,问她要去哪里。梦汐只在电话里说了句,“乔彬哥,谢谢你。”

之后便挂了电话,等沈乔彬再打过去时,梦汐已经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