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我当渡鸦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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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伥鬼蔡生

皖西起伏的山峦让路变的异常难走,然而老头子和无忌两人却依仗过人的体能和毅力跋涉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中。出了村子后,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师徒二人便已经走过了两个山头。然而两人却都舍不得浪费体力用在说话上,所以这一路上几乎是默默而行。

此时他们正在翻越第三个山头,日头已经落了下去,夜幕渐渐笼罩,白日里静谧的山林却在这个时候热闹起来。不知名的野兽山禽在幽暗的树林深处发出阵阵低嚎与哀鸣,一阵清冷的山风袭来,那些叫声变得忽近忽远,飘渺不定。老头子不做声的一屁股坐了下来,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就在这里睡上一宿,明天再出发。无忌也不等老头子吩咐便挑了个略微宽敞干净的地儿,从竹箧取出毯子铺起来,然后开始准备水和干粮——相识不过两天而已,他们之间却早已形成某种奇特的默契。

无忌吃东西很慢,老头子喝酒也不快,所以总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打发这漫漫长夜。左不杀再次把酒葫芦凑到嘴边,但是什么都没有喝到,葫芦已经空了。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却不急着叫无忌帮他续上,而是一手持着酒葫芦一手捏了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酒葫芦,葫芦酒,解!”

“嘭”的一声,一股青烟从酒葫芦口升腾而出。这股青烟起初似有似无,渐渐却化飘渺为实质,竟慢慢具有人形。

无忌好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这东西应该叫人形的烟,还是应该说是烟一样的人,可是有了之前的种种,就算这会儿老头子把自个儿的头卸下来再装上去,他也不会有太多惊讶了。青烟变成的人形越来越清晰,最后居然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清新俊逸,棱角分明,只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却是无忌见所未见的。

只见这青烟化作的人一身古人装扮,头戴方巾,身披长袍,手持山河扇,脚踩粗布鞋,俨然是个赴京赶考的俏书生。

那书生遥遥对着无忌就是一揖,“伥鬼蔡生有礼了。”无忌自是不懂这古人打招呼的方式,更不知道“伥鬼”是个什么鬼,只能愣愣的看着。蔡生对无忌露出友善的微笑,随即又转过身去对左不杀说道:“左兄,三载不见,别来无恙。”

老头子也是一躬道:“蔡兄呆在我这酒葫芦里足足三年,不知醉了几分。”

“十分,便已醉了七八分。”蔡生答。随后这两人俱是哈哈大笑,俨然是相交已久的故友。

打过招呼后,蔡生指着无忌问道:“难道他就是你三年前说要收的门徒?”

“正是。”三年前的预感,一朝成真,左不杀只感叹时光恍若幻梦。

蔡生打量着无忌,止不住的啧啧赞叹,虽然眼前这少年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经年不洗的头发耷拉着,就像从垃圾堆捡回来的野孩子,但是他依然看出无忌身体里隐藏着怎样骇人的力量和命格。

“在下先行祝贺左兄重归故里,报仇雪恨。”

“哦?”左不杀奇道,“此话怎讲?”

蔡生笑着回答:“有此子,左兄何事不成?”

“知我者莫过蔡兄。”左不杀说完也是一笑,对一直愣在一边的无忌说道,“还不见过你蔡爷。”

无忌正要开口,却见蔡生一脸不喜,说可千万别叫我什么蔡爷,太显老了,还是叫蔡生贴切些。无忌立即改口,恭恭敬敬道:“无忌见过蔡生。”跟老头子没多久,无忌也学会了说几句文绉绉的古言。

蔡生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夜空悬着的明月,四下山风扬起,忽然心念一动,提议道:“眼下正是良辰,不如我与左兄合奏一曲?”

“甚妙!”

说着两人都伸手到怀中摸索了一阵,左不杀掏出一只陶埙,蔡生则取出一管横笛,相视一笑后便开始了吹奏。埙声低沉浑厚空灵柔美,笛声清脆回转悠扬委婉,与山林间鸟兽发出的异响相互应和,别有一番韵味。此时圆月高悬,夜风荡漾,左不杀与蔡生这对多年挚友以埙笛相交,似是穿越了千百年的时空,回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年代。

一曲终了,两人还逗留在那种氛围中竟是意犹未尽,回过头来才看见无忌却早就一头扑倒在毯子上,不省人事。原来无忌终究不过是个年方十二的少年,连日的奔波劳累让他身心俱疲,终于抵不过潮水般袭来的睡意,昏昏睡去。

左不杀忍不住笑骂道:“这臭小子就是不识趣,我与蔡兄合奏一曲不知道多少附庸风雅的人想听都听不到,这小子居然就这么睡了,真是气煞老夫。”

蔡生却是不以为意,笑说他不过才十多岁而已,从小生长在山野之间当然不识这丝竹之妙,以后自是有机会开化他,只是这孩子身上……似乎有那么些许的不大对劲,让我好生费解。

左不杀说原来蔡兄也早已看出来了么?

“没错,”蔡生沉思了几秒后,继续说道:“古人云,双瞳反骨,其命孤寡,霸绝天下。说得是拥有此等异相者,身上所具命格霸道至极,但是这孩子又有所不同,这双瞳反骨竟似不是天生,我这一双鬼眼看过去,他居然身具四魂九魄,比之常人多了一魂二魄。”

左不杀点头,说我也早就发现这一点,问了他之前的家人也是说刚开始没有这等异相,而是收养了半年后才渐渐显现出来的,然而究竟是内中有何隐情,竟叫我难以看透,还望蔡兄帮我掌掌眼。

蔡生点头应允着,面色却是越发凝重起来,一双鬼眼暗运气力射出一道幽幽青光照在睡在地上的无忌小腹上。蔡生千百年前本是一介书生,赴京赶考的途中为奸人所害,机缘巧合下成了虎道人座下一只伥鬼,自是习得不少鬼中秘法,这通识筋骨神髓的“青鬼眼”便是其一。

“原来是在这里……左兄快看,这孩子的小腹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蔡生惊呼。

左不杀闻言连忙撩开无忌肚子上的衣衫,露出本该平坦结实的小腹,然而他此时看到的小腹上显露出一张不到手掌一半大小的脸,好像在娘胎中刚成了人形的幼婴。

“这……是什么东西?!”一向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左不杀也顿时没了头绪。

“难道……难道这孩子的命格太过霸道,为了夺取生长的养份,连一胎双生的弟弟也吞食了?!”蔡生惊骇莫名的猜想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左不杀随即想到渡鸦历代典籍中提及的所谓“逆天子”可能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一对双胞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左不杀在想通其中关节后,自言自语道:“难怪二十三年前,归元妖道说‘天之异数,为偶不为奇’,呵呵,难道道家终究比渡鸦一门技高一筹,得窥天机么?”

蔡生见左不杀颓然自失的模样,忍不住以言语相激:“都说道家法力通天,上窥天意,下顺民心,我看倒也未必。二十三年前归元道人只是窥得天意一线,最后这天之异数不还是落在左兄手里,你可别忘了‘渡鸦三律’的第三律!”

“第…三…律…没错,我左不杀此生怕过谁,有了此子,天命亦可违也!”左不杀立时又复故态,狷狂不羁,意气风发。

蔡生看见好友雄志仍在,也不禁替他高兴。左不杀又说:“如果我猜想的不错,定是这对逆天子在母腹中兄弟相食,所以才造成一体四魂九魄,这样倒合我心意。”

蔡生忙问左不杀作何打算。

“我想着等到了黄河流域就将无忌腹中的遗骸取出,然后和五方木精一起制成渡鸦一门的大杀器‘罗刹千机’,到那时道家也奈何不了我了。”

蔡生点头称是,却听左不杀又说:“不过……”

“不过什么?”蔡生忙问。

左不杀的老脸露出一抹奸笑,说:“此子目不识丁,长于山野间空有体魄没有见识,还请蔡兄与我一道好好教导他,白日里我教他通鬼神辨阴阳,晚上就劳烦蔡兄教他读书写字,还有渡鸦一门中的诸多繁文缛节,如此可好?”

蔡生顿时脸一黑,只觉有种莫名其妙上了贼船的感觉,也这才明白左不杀的方才的失态不过是诱他上钩的圈套……

“罢了罢了,我本是一只老鬼,却没想到三年不见,左兄比我还要更像是只老鬼,太奸了……”蔡生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阵无奈的苦笑。

左不杀却是全然不顾,只是嘿嘿的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蔡生作揖道:“不早啦,我也要回去休养了,左兄暂且别过吧。”左不杀掏出酒葫芦,说蔡兄有请。一阵风吹过,蔡生化作一股青烟钻了进去,左不杀念道:“葫芦酒,酒葫芦,封!”

事毕,老头子看了无忌两眼,也是倚着一方巨石合衣而睡。而睡梦中的无忌还不知道,他以后的命运将与这互为挚友的一人一鬼息息相关,夜空下只有一缕月光打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少年俊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