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我当渡鸦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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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桃近妖(上)

怨藤的疯狂生长还在继续……

左不杀拽着藤蔓的一头在巨石上盘绕了好几圈,打了个死结,又从怀中掏出一只五齿倒钩系上去,打了第二个死结。他腾出右手凑到嘴边吹了一声哨,无忌肩上的渡鸦应声而起,落在他另一只托着藤蔓的手掌上。

“去也!”左不杀左手急速挥出,一双浑浊的老眼在此刻迸发出些许熠熠的光芒。

渡鸦衔着藤蔓系着倒钩的一头向着山顶对面的悬崖绝壁展翼飞去,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渐渐隐没在黎明山谷蒸腾的雾气中,没了踪影。

左不杀就地坐了下来,说小子你先把背的东西放下来,里面有水还有一些干粮,咱们先休息一下,补充些体力,过会儿可有得折腾的。

无忌放下竹箧,解开外面的牛皮扣,打开箱子翻找起来。这是无忌第一次打开这个足有他一人高的竹箱子,从外面看,这竹箧应该是由竹片编成的,不知用的哪种编制手法竟密不透风,浑然天成。它分上中下三层,容量颇为可观,无忌在第一层就找到了装满水的猪膀胱和包在纱布里的烙饼,旁边还有一个大酒坛子。

那中下两层装的又是什么呢?无忌虽然很想知道,但是现在还不是他该碰的时候,他很守规矩。

左不杀从无忌手里接过一张烙饼和酒坛子,但是没要水,说小子你留着吧,老夫可喝不了那个,没滋味儿。

无忌“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地吃喝起来,他吃东西很慢,细嚼慢咽的,像蚕食一片桑叶。多年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让他深知食物得来的不易,他想活下去就必须把每一份口粮通通吃进肚子里,连一粒渣子都不会剩下。如此他才能在那种非人的虐待和折磨下,活下去。

“小子,现在闲来无事,索性就跟你聊聊老夫怎么给李家媳妇儿解祸的事儿,”左不杀泯了一口酒,志得意满的说着,“你可愿意听?”

无忌自然是愿意听的,他隐约明白这是先生开始给他传授技艺,就像李家富也曾教给他一些山上打猎的奇技淫巧,虽然只是一些皮毛。

左不杀指着系在巨石上藤蔓,说知道这怨藤怎么来的么,无忌说不知道。他又问:“那你听说过‘蛇窝子边,生缚蛇草’么?”

这个无忌倒是知晓一点的——这一带山民中自古流传着一个说法,就是不小心在山上被毒蛇咬了,只要顺着那蛇逃窜的路子摸过去,定能在蛇窝旁边寻到一株草,把这草放进嘴里嚼烂抹在伤口上即可解了蛇毒。至于这草是不是真的能“缚住蛇”,那倒是不知真假了。

左不杀见无忌对这个略有耳闻,便顺着往下说:“道理何在?盖因这天道求和,讲究一个阴阳平衡、正邪相克、此消彼长,有蛇毒就必有解毒的东西。天底下这道理都是一通百通的,蛇如此,蛇祸亦如此。所谓一物降一物,这怨藤便是专门为克制这蛇祸所生,深埋于死者怨气郁结之地,性属阴,遇阳气便长,因而上次被你那泡尿一激,这就钻出来了。”

“再说说老夫当初为什么要用锅底灰在李家媳妇儿手腕脚踝画圈儿。古时候山里人外出务农,无暇照顾孩子,就把他放进一口水缸里面,外面抹一层锅底灰,蛇就不敢钻进来咬孩子了。还记得李家媳妇儿边上那一圈粉末吧,那也是老夫事先撒的雄黄,蛇也怕这个。不过啊,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土办法,要想彻底解了这蛇祸,须得从怨藤上摘一片叶子叠成哨子。这吹的就是‘蛇哨’,是老夫我十二年前流落到苗疆偷学到的,驱蛇赶虫,屡试不爽,等以后有空老夫再教你。”

无忌其实听的是似懂非懂,除了因为左不杀说话喜欢用些文言字词,更是因为无忌毕竟只是个山野间的野娃子,没多少见识,“天道求和”“雄黄”“苗疆”什么的对他而言都很是新鲜,但是他心思细腻,暗暗把老头子讲的这些通通记在脑子里,等日后再慢慢消化。

老头子刚说完这茬,就听见山顶上,云雾中传来一声浑浊的鸟鸣。

“回来了。”老头子说。

无忌举目望去,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云雾中飞潜下一只黑羽怪鸟,正是之前衔怨藤直上的渡鸦。它低鸣着缓缓盘旋,最后又稳稳落在无忌肩头,显然,无忌已经是这怪鸟的第二主人。

“它有名字么?”无忌问。

“好像……没有……”老头子说。

“那我以后就叫它旺财吧!”

老头子:“…………“

“旺财”怎么听都不是一只鸟的名字,更应该像一条狗的名字。其实无忌给这鸟取名旺财,是为了纪念那年冬天癞三家死去的大黄狗。那条狗就叫旺财,是无忌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那年冬天,无忌偷偷把饿死在路边的旺财埋了,因为他不想看着他仅有的朋友最后被饥不择食的村民剥皮下油锅。

狗也许比人更适合做朋友,因为它永远不会背叛你,而人呢?说不准。

“老夫再教你一个口诀,以后可以把它随身带着,”左不杀口唇微动,“风起风落,一羽渡江。”

无忌照着念,便见肩头的渡鸦应声变成一张黑色薄纸片,形似渡鸦的剪影,慢悠悠的落在他的手心。原来先生就是这样把那怪鸟装进口袋里的,困扰无忌多时的疑惑终于解开。

此时太阳高升,太阴隐蔽,生气已然枯竭,怨藤停止了生长。它一头捆在巨石上,另一头跨过山谷不知道被渡鸦固定在悬崖绝壁上的哪一处,形似一条天然索道。左不杀用力扯了扯,觉得差不多了,说得了,小子你把东西收拾好,咱们这就顺着这藤蔓索道上山去也!

说完老头子就是一跃,吊在藤蔓上再把脚也架在上面,手脚并用,倒挂着慢慢往上爬去。无忌有样学样,把手中渡鸦变成的薄纸片细心收好,然后把竹箧的牛皮扣系严实了背在身上,也手脚并用往上爬。

这对师徒倒挂在两山之间架设的那条“藤蔓索道”上,远远看上去就像两只攀附在一根稻草上的蚂蚁。从索道下面往上爬,身后还背着竹箧本是颇为费力的,好在无忌体内的鬼瘤子余效尚在,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索道”渐渐没入云端,无忌身处浓密的雾水中,已经看不见前面的老头子。不时有一阵山风拂来,藤蔓也跟着晃荡,无忌握住藤蔓的双手抓的更紧了,虽然现在看不见,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下面便是深渊,容不得半点疏忽。不知道爬了多久,周身的雾气终于慢慢淡了去,视野豁然开朗。无忌顺着索道往上看,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唯见几根异常粗大的树枝突兀的从平整的绝壁上钻出来,藤蔓的末端好像就被固定在上面。

无忌小心翼翼地从藤蔓爬到树枝上,然后站起身来打量着四周。这才发现山壁里钻出来的树枝的大小远远超出无忌的想象,单直径就比得上一口水缸。他之前在索道上看见的那几根海碗口粗细的,不过是从这大树枝分出去的枝桠。只见那只五齿倒爪就卡在这树枝的某个凹陷处,藤蔓在几根树枝间来回绕了三四圈,就差打一个结了,也不知道那只怪鸟怎么做到的。而在粗大树枝的尾端,无忌发现在平整的山壁上还留有一个两尺高三尺宽的缝隙,他猜测老头子应该就是从那里钻进去了。

无忌想了想便卸下身后的竹箧,把背带绑在腿上,然后伏下身来匍匐着从黑黢黢的缝隙往里面钻。缝隙实在狭小得很,不过好在无忌骨架也不宽,更不忘把竹箧取下绑在腿上拖进来,所以无忌在这洞中匍匐前进倒还算是从容。无忌心里估算着在洞中钻爬的时间,约莫过了半根烟的光景,他隐约看到些许光亮。

无忌不禁加快了爬行的速度,终于从狭窄的洞口钻了出来,借助某处的不明光源,他发现自己此刻正高高地趴在一根树枝上。

“臭小子手脚蛮利索的嘛。”

无忌远远听见底下传来左不杀的声音,他探出身子往下看去——老头子悠闲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叼着半根烟,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