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喻一听到此处,心中早翻起了滔天巨浪,他既震撼于银刀谷的覆灭和这神秘的阴煞门的强大,却也欣喜于终于找到了引出陆一川的办法。
只是那个幸存的少年现在何处,他还是了无头绪。兀自想了一会儿,却是拉住龚长老耳语起来。
正在此时,人群外一个衣着邋遢的喽啰却慌慌张张的挤到了二人的身前,气喘吁吁道:“帮、帮主,卢氏堂口的信!”
卢氏堂正是天星帮其中的一个堂口,地处洛水之阳,熊耳山正西,恒农正南一百余里处。
现下辛喻一二人所处之地,便属恒农所辖。
辛喻一展信匆匆一扫,神情陡然大喜,拉住龚长老便挤出了人群,吩咐喽啰道:“速速备马,本帮主要连夜赶往卢氏堂!”
龚长老疑惑不解道:“帮主,发生了何事?”
辛喻一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虎地龙传来消息,银刀谷的那个少年黎疆已经被他们给擒获了!”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临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哼,陆一川,我看你来是不来!”
龚长老亦是大喜。
不一刻,两匹健马牵来,二人一跃纵上,马鞭连抽,便见烈马四蹄撒开,形如两股飓风般的隐入了风雪与黑夜所交织出的大幕了。
二人方去不久,却见方才所立之处,一个白衣胜雪,肤发胜雪,瞳孔黑得好似黑夜的,一个窈窕的身影淡淡的出现在了那里。
是的,她是冷清清。
冷清清只是淡淡一笑,便又消失不见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爱一个人,可他爱的人却不爱他,而爱他的人他也不爱。他不愿糊涂的生活,也不想勉强自己,可事实却是,这一切他都无法左右。
他与世无争,想要远离风浪漩涡,但往往一不小心,却成了漩涡的中心。
他视手足之情为性命,可手足却视其为障碍。
他苦闷,却在坚持;他伤心,却怀抱希望;他情怯,却又无比真挚;他害怕,却仍旧一往无前。
事出真心而为,只为明心见性。
比如陆一川。
可还有一种人,他凡事只为私利,口中却是仁义道德,得不到的去抢,抢不到的去偷,偷也偷不到的时候,设计陷害。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己私利,誓不罢休。
三日后,一个消息突然传出:天星帮不惜代价寻到了黎疆,并请为座上宾,望陆一川能来接应!
江湖震动!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陆一川即将现身的意思啊!
辛喻一号称“七巧玲珑心先生”,岂是白给?恐怕在消息放出之前,便已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只等着陆一川现身了。
他不是说过吗?《洛水行波图》他志在必得!
可令他所料不及的是,没想到整个武林都轰动了!一时之间,小小的卢氏竟人满为患,而在他卢氏堂的周围,更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不知不觉的,这天星帮竟成了这场武林风暴的漩涡。
卢氏,隶属恒农,西望上洛。先秦时期,此处为古虢国之莘地,汉武元鼎四年,始置卢氏。三国时属曹魏,隶属恒农所辖。北魏承袭曹魏旧制,虽然时隔四百余年,但隶属不变。
此处保有上古之风,所处亦在长江黄河分水岭之上,崤山、熊耳、伏牛三山相接之处,正西亦是潼关在望,实乃打探消息之绝佳去处,亦是天星帮在西部最重要的一处堂口。
此处地势南高北低,西高东低,而天星帮的卢氏堂,正是设在此地最西南的一个角上,堂前高竖望风塔,人在塔上,全城情形皆在眼中。可谓是占尽地利之优势了。
虎地龙此刻便站在这个塔上,来回扫视着下面乌乌央央的人群,在极力的辨认什么。
人群中,一个团身隐在一件肮脏的灰袍之下,发迹蓬乱,面目不堪的人,正随着人流游走张望着。
这人身材甚高,右手拄着一根同样用灰布包裹着的手杖,腿上有些不利,似有残疾。随人群来回看了几遍之后,好似累了一般,寻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艰难的坐了下去。手杖依身,双眼一闭的自顾睡去了。
其实在昨日风雪便停了,今日一早,当万道霞光如箭般照在大地的时候,不少人都露出了笑容。
因为,只要是太阳出来了,不管地上的积雪再厚,终有消融殆尽的一刻。
远方银白色的山峰反射着强烈的白光,这白光与阳光交织成团,扑向这小小的卢氏县城,笼罩着所有人,所有的事物。
可是没有暖和的感觉。
按说冬日正午的阳光应该是十分暖人的,可照在这人身上,他却好像仍然很冷似的,竟然在隐隐的颤抖着,看其面容,若非强忍着,早就抖成了一团。
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入眼处,是坡下那鳞次栉比的建筑,层层低落。左面是一个高坡,坡上有一株孤独的,但却十分古老的树,光秃秃,虬枝扎射。
树身上是雪,雪上是一层寒光凛冽的阳光。风不大,在淡淡的吹着那些细细的枝丫。
用力摇摆,却抖不落那层冰雪。
这人怔怔的看着这株生长在高处的,孤独的树,在某一刻,却有两行清泪挂上了脸颊。
也许是悲伤吧!连它也敌不过四季轮回,本来郁郁葱葱的,挂满枝头的绿叶都落尽了。那些绿叶都去了哪里?是否已腐化为泥,零落成尘?此生此世,是否还能再见一面?
是孤独吗?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唯有它还固执的昂起头颅。谁能知道它那向天的志向,谁能理解它成长所经受的若楚呢?
我想没有人,能理解它的,只有它自己。
日渐偏西,暖阳不再。
又是一个即将过去的轮回。卢氏堂周围的人并没有退去,不增不减。应来的,该是到齐了吧?
这日复一日的,他们如此的坚持着,不怕风雪寒冷,不怕流血死亡,所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什么值得他们如此疯狂?
太阳终于带着它那张苍白的脸落到了山里,夜幕再次降临人间。卢氏堂前,数十支火把噼啪作响,将场上照得亮如白昼。
那个拄杖的人睡着的地方,此时却恰恰成了火光所照不到的地方。
黑暗里,这人双目猛睁,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眉梢眼角里,一丝狠色涌上。却见他身形一动,人已消失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