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英却始终没有动手。陆一川睁开眼帘,却看到他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不休。
陆一川头生怒道:“哼,要杀便杀,休想羞辱于我!”
元英并不答话,只是自顾问道:“本将看你不似恶徒,为何要聚众谋反?”
陆一川突然一阵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熊天罴也道:“昨日是我二哥大婚,那些江湖人都是前来观礼的,何曾有过谋反之想!这恶贼杀上我们神灵寨,为的可是他自己的私欲!”
元英半信半疑,撤槊回望,拓跋思誉却是粲然一笑,道:“狂徒随口妄言,我弟岂可轻信?他们正是借廖仲恺大婚之约,掩人耳目,实为举事耳!”
熊天罴闻言大怒,大锤一抖,就要动作,不料那小将却是横刀拦在了他的前路。熊天罴只得作罢道:“你这狗贼颠倒是非,实在可恶!”
陆一川道:“乐陵王,你昨日乔妆改扮混入我神灵寨,相信真实情形如何,你心知肚明。我陆某又何须解释!倒是你乐陵王,不思守城御敌,反倒千里迢迢来攻打我神灵寨,勾结无恶不作的同乐门,杀我武林好汉,劫走我那二弟,还捏造出什么《洛水行波图》一事,陆某倒想问问,你究竟是何目的!”
陆一川看向元英道:“陆某请问将军,可曾听过此物吗?”
元英摇了摇头道:“本将军虽然南征北战,未有稍歇,却不好笔墨之道,不曾听闻。”
拓跋思誉脸上,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一闪即逝,却没能逃过元英的眼睛。却听他道:“无稽之谈!说到颠倒黑白,本王看你倒是一把好手!”
陆一川不怒反笑道:“哦?那么请问王爷,同乐门猖狂不可一世,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平城,你却为何不剿呢?”
“还有那所谓的什么国宝秘图,元英将军与你同为朝中重臣,却是为何不知呢?”
拓跋思誉接口辨道:“哼!你懂什么?此图乃是我大魏皇室世传重宝,向来极少为人所知!吾弟不知,亦属自然。那同乐门本王早晚必除,倒是你那二弟,盗我国宝,其罪当诛九族,却是更甚一筹!”
拓跋思誉一言方出,却已悔之晚矣!
便见元英又惊又怒,兀自强忍问道:“乐陵王,此事可当真吗?为何我从未听闻此图?你方才说他们聚众造反,也是在欺我了?若此事为真,你遗失国宝,可知所犯何罪吗!?”
拓跋思誉脸色赤红,连辨且求道:“自…自然是真…谋反…也是有的…”
“虎儿兄弟,看在你我同宗同祖的份上,万不可…不可告之…皇上啊!”
元英厉目冷哼。
拓跋思誉又道:“你放心,此图,此图我必定追回,定不负皇上重托!而且,说不定此图此刻正在他陆一川的身上!”话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元英长槊一挺,直冲陆一川道:“可在你身?”
陆一川一声冷笑道:“陆某行事,向来无愧于天地。将军若是不信,自可在我兄弟身上搜上一番!”
与元英同来小将唤过一个兵卒来一番摸索。
果然是空无一物。
元英点了点头。拓跋思誉却道:“你若将其藏于他处,又有谁知?”
山寨上忽然浓烟滚滚而起,早有一员兵将匆匆奔来,身后还跟着数十个提着人头的兵卒,向拓跋思誉禀道:“王爷,我等已彻查神灵寨,并未发现宝图,所得金银财物,已全数移交王爷亲随。后山有处山洞塌陷,一干江湖人等,尽皆不见了。遵照王爷吩咐,我等已尽数剿灭幸存匪党,并放火烧山。”
拓跋思誉随手一挥道:“下去吧!待班师回城之后,再论功行赏。”
熊天罴看着那十个兵卒手上,鲜血淋漓,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几十个人头,早已怒不可遏,金锤忽动,睚眦欲裂道:“那可都是些手无寸铁的人啊!你们竟也不肯放过,该死!真是该死!”一一轰杀诸将,又猛向拓跋思誉而去。
元英与小将并没有出手阻拦。
这乐陵王出手也实在有些狠辣了!朝臣们天天都在说土匪流民们猖狂没有人性,可与这拓跋思誉相比起来,却还是逊色了不少。
究竟谁才是对的?谁才是恶的?谁才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连元英都有些糊涂了。直到那乐陵王大声求救之时,这才一槊挡住了熊天罴的大锤,却怎么也下不了死手将其斩杀。
陆一川默默无言,两行清泪慢慢滑落。许久之后,却是一声长叹,叹声里,饱含着无尽的哀思,锥心的痛苦,冲天的恨意,还有莫名的无奈。
那员小将坐在马上,看着陆一川如此悲伤,心中暗叹:若非我二人到来,也许乐陵王早已退兵了吧?那么这些无辜之人或许也不致惨死。看陆一川用情如此之深,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
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一动,再望向陆一川的眼神,便显得有些不同了。
火光弥漫之中,忽然有道低矮的人影出现在山峦之上,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红衣女人,足下生风,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群山之中。
瞧见此幕的小将并没有在意,从心底里说,他反倒更希望山匪们少死一些。于是翻身下马,慢慢的走到陆一川的近前,轻声安慰道:“陆寨主,请节哀。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
元英一槊挡下熊天罴,却未再动,而是冷眼直视拓跋思誉,喝问道:“乐陵王,你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前番有快马来报,柔然即将要入侵我大魏国土,以本将所见,你还是快快班师平城为好!否则,就别怪本将在皇上面前,重重参你一本了!”
拓跋思誉愕然一愣。
元英大手一挥道:“雍容,我们走!”
那小将闻唤,却是脱下兜鍪,一头乌发如瀑般倾洒而下,原来是一女子。便听她道:“陆寨主,我叫李波小妹,闺字雍容。下次见面,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说完翻身上马,便随元英而去了。
乐陵王一见元英二人既去,片刻不敢停留,连连下令班师。大军来时如巨龙盘山,气势汹汹,去时却如泄洪之水,匆匆即逝,只留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海,兀自凸显着战火的残酷无情。
山雪初停,天色已暮。阴沉沉的天空里,有片云彩极力的散发着冷戾的光辉,那本应是月亮出现的地方。
陆、熊二人就那样呆呆的站着,望着山寨的方向,似乎已经痴傻。
夜风如刀,割在人脸上,疼在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