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希望这是最后一战,你看看刚才,那辽兵连人带马风驰电掣而来,手上的马刀闪闪发光,着实恐怖。”楚万心有余悸。
“可是没有宋朝大军挡着,他们就永远不会停下来,一直冲到楚家庄去,那可如何是好?既然从军,就要以百战黄沙、马革裹尸为任,兄长这是哪里话呢?”楚岳颇带调侃地说着楚万,楚万脸上一阵发红。
不多时,这支运粮的小部队到达宋辽边境,已经看到了宋军的大营,旌旗招展,袖带飘扬,宋军营盘绵延十数里,在广阔的平原上,像一片营帐的海洋。
杨再兴勒住马匹,前方冲出两名宋军斥候,那宋军斥候装备精,每人骑着一匹北马,身上挂着弩机,箭壶装满了鹰尾羽箭,盔明甲亮,腰间弯刀如月,马上挂着长枪。马匹奔腾,瞬息而至。
“站住,哪一军的?干什么的?文书在哪里?”斥候警觉地看着这支刚刚经过战火洗礼的军队,虽然可以一眼看出来这肯定是一支宋军,但是盘问还是少不了的,前面可是宋军大营,出了差错,他们可担待不起。
楚岳催动马匹走上近前。
“想必二位是宋军斥候。”楚岳在马上行礼。
“正是,你是这支队伍的都头么?”那斥候看着楚岳。楚岳只是穿着一身士兵的军服,盔甲也是一般士兵的盔甲,不是都头的服色,胯下骑的马倒是不逊于那斥候胯下的那匹,因而斥候有些疑惑。
“我们是自汴京出发运粮上前线的厢军,昨日本应到达禁军军营,怎奈路遇辽兵截击,一番恶战之后,我们都头不幸中箭身亡,我是这支部队的文书,暂且领着这支厢军到达禁军军营,烦请通报一声,也好交割粮草。”楚岳用一种十分平淡的语气讲述了昨晚的经历,仿佛那只是一次小小的冲突,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哦,是么?”那斥候仔细地审视了这支厢军,发现平日里似乎对厢军低估过重,没想到一支押粮运草的小小厢军竟然能顶住辽国骑兵的冲击,还把粮食运到了,再向后仔细看了看,那斥候不禁大吃一惊,运粮的车上面,摆满了缴获来的刀矛器械,而且队伍中北国战马颇多,可见刚才那领头的所说不虚,再看一眼前锋杨再兴,那种威武豪气,远不是一支普通的厢军所有的精气神。斥候不禁对这支厢军心生敬意。
“文书在哪里?”那斥候问道。
“请过目。”楚岳从怀里掏出运粮队从汴京出发时侍卫司签发的文书,这文书刘沙一路上就交给行事谨慎妥当的楚岳来保管。
那斥候大致看了看,楚岳非常怀疑他是否真的能看懂。
“你们继续往前走,在大营辕门等着,自然会有人让你们进去。”说罢那斥候把文书交还楚岳,自己打马扬鞭继续向南边巡逻去了。
这支运粮小队,自汴京出发,到达了广信军的宋辽边境,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终于把两百五十石粮食运到了前线,而这些粮食,可能还不够一营吃几天。古代农耕文明对军粮的依赖,让后勤成为无数农耕军队兵锋所指的极限,因为总会有一个距离,军粮还没有送到,运粮的人已经吃完了全数的粮草。为了这次北伐,大宋朝的厢军动员有百万之众,在大宋的每个角落,都有这样一都、几都,一营、几营的宋军士兵正在为前线输送战争能量,楚岳他们,只是最不起眼的一支,他们到达前,无数支运粮队已经到达,他们之后,还会有无数支运粮队到达,金戈铁马的戎马生涯,就在这样的重复之中成就楚家三兄弟的梦想么?楚岳不甘心。
很快,运粮队到了辕门之外。
辕门口有两队禁军兵士把守,禁军盔明甲亮,在火盆中的火焰映照之下显得威武雄壮,相比之下,这支穿着革甲、军服粗糙、器械装备不佳的厢军显得很是没有军人气质,门口的禁军似乎见惯了运粮车的出入,连正眼都不看一下。不过这支厢军队伍中的马匹就显得很是亮眼了,在厢军队伍中,有好几匹高大的北国战马,威风凛凛,气派非常。杨再兴看着门口禁军的眼光,轻蔑地一笑。
楚岳翻身下马,到营门口的都头前面递交文书,准备到军粮库去交割。
那军官看着满身征尘,还有烟火痕迹的楚岳,满脸好奇。
“路上遇到小股辽兵袭扰,打了一仗,形容狼狈,都头见笑了。”楚岳笑着说。
“遇到多少辽兵?”楚岳看着那都头被优越感充斥的笑容,仿佛在说,小股骑兵就把你们一百来号人搞得这么狼狈,也不丢人。
“八十余名辽国骑兵。”楚岳淡淡地说。
“什么?”那都头一愣,这支只有一百人的宋朝厢军竟然击退了八十余名辽国骑兵?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几乎是步兵屠杀者的存在,雷霆万钧的铁骑能轻松踢开宋军的防线,这支一般的厢军竟然挡住了人数几乎和自己等同的辽国骑兵,这有些难以置信。楚岳平淡的语气,反而成了莫名的炫耀。
“运气好便是了,不过我们的都头在交战中死于非命,烦请都头指点前往掌管兵士名籍的地方,也好让朝廷的抚恤发到。”楚岳说道。
那都头看了看运粮车上堆着的刀枪,楚岳没有说谎,明晃晃枪尖上的血迹和板车上拉着的宋军士卒的尸体便是无声的证明,而队伍中那些高大的北国战马,恐怕是用人命从辽兵那里抢过来的。
“你到了,先去找我们军需官的大帐去交接粮草,领了回程文书,之后去记功簿那里上报战功,随后去军营最北边那里销了阵亡士兵的名籍,然后在营房休息几日,就能回去了。”那都头十分认真地给楚岳指明路经。
这支经受过战火洗礼的厢军带着二百五十石军粮,昂首阔步走进了禁军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