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事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风吟雪努力让自己朝着“难得糊涂”的方向发展。
在这个时代,龙雁回有这样的思想,已经是难能可贵。身在皇家,是他的不得已。
想到龙雁回的母亲,被迫进入宫中,却只能陷入争宠的泥淖,最终的夭亡,怕是心病多于身病吧?
诏族奉行的一个伴侣法则,在宫里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何况,皇帝也并不是专宠她一人,否则龙雁回就不会有那几个年龄相差不甚远的弟弟了。
甄妃虽然不驯,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再和风吟雪斗嘴。
不怕别的,只怕被龙雁回撞到,又徒长了风吟雪的气焰。
“这么些也该够做莲子羹了,甄妃没有必要剥夺旁人的乐趣吧?”风吟雪也不为己甚,语声还算温和。
甄妃咬着唇,不甘心地看着篮子里堆满了的莲蓬,连礼都没有施一个,就悻悻然地走了。
“真是没有教养!”碧洗不忿地哼了一声。
“算了,她也是可怜人。”风吟雪摇头不加追究。
不知不觉,和龙雁回的冷战竟然持续了半个月,荷花泰半萎谢。
绿草仍然如茵,垂在湖面上的垂柳,随着微微轻歌慢舞,隐隐的水纹,漾在柔枝的顶端。正午的阳光还有些热气,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便折射出了琉璃瓦一般的光泽。
一眼看过去,湖面尽是荷叶田田。碧绿的叶子,像是一柄柄小伞,撑开在湖面上。
荷花已经显出了败势,稀疏地亭亭立在湖的中央,有一种说不出的颓败和凄楚。
连香气,也淡得可怜,让风吟雪生出一种悠然的余韵来。
余风忽来,荷叶摇曳生姿,那些红荷,却仿佛已经开到了最后的季节,竟是顺着风势,再难舞动出荷叶般的跌宕。
“一个人在想些什么?”话音刚落,风吟雪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甚至慢慢阖眼:“只是想着那句‘留得枯荷听雨声’。”
感觉到胳膊微微一紧,旋即松开,心里便有些紧张了起来。
“诗是极好的……”
“其实我只爱这最后一句,那些诗……不是我作的。”风吟雪终于把著作权还了出去,“那是一个伟大的诗人,曾经写过无数首令人齿颊留香的诗。”
“是谁?”
“姓李,名商隐,字义山。”风吟雪机械地背诵着关于李商隐的生平,只差没有把“唐朝人”三个字说出来。
“我……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龙雁回沉吟。
“你当然不知道,他……”
风吟雪大感头痛,李商隐在这时候还没有出生,龙雁回怎么听得到他的名字?
“也许是个落第的秀才?不知道此人现在还在不在?”
“不在了。”风吟雪抹一把冷汗,觉得这样的解释,也是顺理成章。
“他的诗你还记得旁的吗?”
“嗯,记得的。”风吟雪连忙点头,终于让李商隐在这个朝代提前被人结识了。
学生时代,她就最喜欢李白和李商隐的诗,曾有一段时间费尽心机地背诵。
高三那年,还因为读李商隐的诗钞,“好学生”风吟雪被班主任老师“请”到办公室单独教导。
她确实有点认识不清,对于考大学和发展自己的兴趣之间,始终有点主次不分。
好在基础扎实,虽然被这些那些的兴趣分了心,最终还算如愿以偿。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望帝春心托杜鹃……好!”龙雁回玩味良久,终于赞出一个“好”字,“此人竟是郁郁而终么?”
风吟雪想着,李商隐终生不曾得志,也称得上郁郁而亡了吧?于是点了点头。
“可惜,可惜!”龙雁回叹息摇头,一边又细细地回味了一遍,“如此才华,竟不为当朝重用,实在是……”
风吟雪有些心虚:“他不是这个朝代的。”
“难道是前朝的么?”龙雁回默然地又点了点头叹,“难怪大哥对重修前朝文选如此热心,这些好诗好句,确实有一种想把它们流芳后世的欲-望。”
“一定会流芳后世的,好的作品,拥有不朽的生命力。”
“我现在能够理解大哥的心情了。”
“太子是个诗人、文人,却不是一个好的政治家。”风吟雪平心而论,“如果生活在平常人家,也许也会像这位李商隐一样,郁郁不得志却成就万古流芳的诗句。”
龙雁回改握她的手,两人沿着池塘走了一圈,才忽然笑道:“真想授你打座之法,这样或可让你身强体健。才这样的天气,已经恨不能把夹袄子都披上了吗?”
“那就教我啊!”风吟雪微笑了一下,“不过,最近已经好一些了,晚上入睡也不再手足冰冷。”
“我陪你,给你取暖。”龙雁回把她的两只手都握到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