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此去魔界需向西（一）
清晨的暮色比之天上，要多了几分人味，至少我迷迷糊糊苏醒的时候，已是能听见门外穿行而过笑语嫣然的女子们的声音，亦能听见窗外的雀鸟欢快的齐鸣声。
然后我一手牵着一个，缓缓向桐柏山山下行去。
白歆他舍不得我与碧渊，所以他一步三行，定要将我等送到山下。
小尼姑千丰依旧守在梁王簪，她拱手施礼，号曰，“我佛慈悲，上主可要远行？”
我微微点头，说道，“此去不知何时还归。”
千丰微笑，“上主定是福缘之人，千丰在此守候上主。”
连忙回礼，与千丰告别，顺着绿荫葱葱的山道向下走着。
一路上，碧渊本就是个黑小子走路蹦蹦跳跳，然白歆却感觉有些沮丧，所以我们在临近山道尽头处停下。
“歆儿，莫难过。”我抚了抚他柔顺的长发，轻声道，“眼下叔叔阿姨们都来了，歆儿要代为娘照顾他们。”
知道孩子虽懂事，但还是怕他误会了我只带碧渊离开的原因，所以我又说道，“而且碧渊方从魔界归来，娘还需他带着去寻回爹爹。”
瞧着那小脸闷闷不乐泫然欲泣的表情，我长叹了口气，蹲下，拨了拨他眼前的刘海，“娘错了……”
白歆伸出手，在我面上轻轻一捧，让我与他对视，“娘亲。”
他第一次如此严肃的看我，我不得不振作精神看着他。
“娘亲，以后莫将所有事都背在自己身上，等我们长大，歆儿与碧渊也可替娘分担。”
这小小的脸蛋，虽并未出自我身，却胜似母子的情怀，让我感动的揉揉他的脑袋，低声承诺，“待诸事结束，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白歆认真的点点头，才像个哥哥样的砖头去对黑小子说话，“碧渊，你定要好好保护娘亲，不要让她受半点委屈。”
碧渊连忙挺起胸膛，重重拍了两下，“放心，哥哥放心。”
我哭笑不得见这两个小子在那击掌为盟，心里却一点一点的泛着温暖，早先还将他们当了两个拖油瓶，现在倒真能体会到做母亲的欣慰。
“娘亲，弟弟，你们一路小心，歆儿会好好修炼，在此等候你们。”两小子击掌为盟后，白歆终于深深的吸了口气。
瞧着小子他面上的隐忍神情，我一度怀疑若不是我从小捡回来的，这白歆定也与琅轩一般，小小的身体里藏着千年的魂灵。
我点点头，牵着碧渊的手转身将走。
“娘……”白歆弱弱的嗓子在身后轻唤。
我奇怪的回头，这小子便扑在了我的怀里。
哎，果然还是个孩子嘛……
辞别了白歆，碧渊的神色有些落寞。
也是我太急躁，这兄弟二人离别这么多年，都未有给他们多久的相处时间便又要分离。
所以我顾左右而言他，“渊儿，清涟说在何处等我们。”
他才从怔忡间抬头，皱着眉头说，“他还真没有与我说在哪里汇合。”
我茫然的看着已是尽头的山口，若说召唤花神我在行，这召唤清涟似乎对我有些难处。
只好拿出他给我的白玉环佩，吊在眼前晃悠着，“喂，你什么时候来？”
那白玉环佩在眼前晃了几晃，任那风吹过往，四处毫无动静。
碧渊他嗤笑一声说，“娘，你可真逗。”
被自己的儿子耻笑，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我微微恼怒，将那白玉环佩狠狠的掷在地上。
白玉环佩在地上弹跳几下，突然飞射而出，直向我面门奔来。
我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半晌无动静。
就听碧渊喊着，“你欺负我娘！”
我缓缓拿开手，见清涟握着那白玉环佩，小襄跟随在后。
清涟今日着了件宽大的素白色长袍，长发拢冠，端的是怎样的玉树临风，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清涟此名，当时从中而来。
原先只觉着清涟好看，但如今这般素色打扮，反倒有了出尘为仙的感觉。
“小襄？”我看看清涟身后的小襄，奇怪的挑眉，“你与我们一起去？”
小襄还是那种笑容，憨憨的，黑葡萄的琉璃大眼依旧惹人怜爱，“求上主答应。”
我有些迟疑，毕竟此去甚远，若是有何危险，恐怕真的分身乏术。
“她随我们一起吧。”清涟说道，我奇怪的看他，为何他会待小襄如此的好。
“也罢，清涟你好生照料小襄。”这是人家的事情，我为何要多问，心下笑自己的多管闲事，口中也就应了下来。
“那我们如何去？”
我从未去过魔界，除了昆仑那道捷径，其余的路我倒真不了解。
碧渊突然说，“清涟好厉害的。”
清涟微愣，未料碧渊这般夸赞他是为何。
我低头看看那黑小子，这小子似乎对清涟有些敬仰，一张眼眨眨颇有些向往的看着清涟，才张开手臂说，“清涟他就这么啪一下就带我出了魔界来了人间，然后再啪一下又带着我上了天，可玄妙了。”
听他如此形容，我都有些好笑，“这是你想的方法？还需拜托清涟？”
清涟微微一笑，并未有自得之色，“嗯……倒也不是不可……”
这话方一说出口，他面色蓦然大变，似乎体内有气体相冲，喉间翻滚几下，一张脸瞬间煞白。
“怎么了？”
见几人向他围上，他慌忙拿手挡开我们几人，退到一旁山壁处掩在树下喘着气。
清涟一直以来都是那种极为神秘的角色，至今他在我心里有个定论却不敢开口相问，若他不愿意直言我又何苦多问。
然则他此时的状态，那般痛苦，额上的汗滴滴下落，出尘的面容因为痛苦紧紧蹙在一起。
小襄欲要上前，我却一把拦住她。
既然清涟不想让我等碰触，我想还是依了他的意思。
所以我们几人便静静的等候着，靠在山壁上犹自喘息的清涟，终于舒了口气，缓缓直起身。
见我们眼中都有疑问，他抚着心口喘了声说道，“在蛮荒之地受的旧疾，近日发作的尤为厉害。”
“那……”
“所以恐怕不能按碧渊说的那般走了。”
碧渊张大眼问，“为何？”
“空间转移是需要耗费法力的，我每次运用这类法力，都要休息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清涟倒也不介意道，“若如此，只能有一条路可去魔界。”
“你说的是昆仑么？”我蹙眉，只知道此时的昆仑可谓是困难重重，若是只有这条路，免不了又是一番波折。
清涟没回答，我知道我是猜中了。
所以说，我永远是一个倒霉蛋子，孙大圣爷爷九九八十一难，可西天成佛；我亦是种种劫难，明明有成佛的路，我却必须脚踏实地的走。
“哎……”几番长叹，只好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我四人从此处向西北方向飞，大约需要五日可以到达昆仑境内。”清涟面向西北方，目光中有些不明的思绪。
我知道清涟不喜欢昆仑，那次在昆仑就情绪怪异。
但是我也是愁眉不展，“昆仑如今已是魔军天下，这从昆仑入魔界，恐怕会打草惊蛇。”
“以我等的法力，似乎这个不是问题。”清涟颇为自信，上下打量着我，“何况……百花上神的上古神力已经全部恢复了呢？”
我不理会他，拉着碧渊便向天上遁去。
清涟哈哈长笑，也与小襄紧紧追随。
小襄不紧不慢，突然问清涟，“是要去昆仑了吗？”
这后知后觉的丫头啊……我悬在云间，听清涟与她一字一句很有耐心的解释着，“对，要从昆仑下到魔界了。”
“昆仑啊……”这小丫头眉间忽然凝出了不似她的心事的川字。
清涟听她这般说着，眼睛飘忽到了小襄的腕上，那灼灼生辉的玉镯。
曾经清涟给了小襄这玉镯，她便止了哭泣，还曾经提到一个女子的名字：晓芙。
或许这二人的渊源也是从昆仑开始的，只是我很担心，小襄的这番恋，会花落无情。
清涟何许人，我太了解。
这人虽三番五次说要我嫁与他，但都是满口的胡言乱语，从不能当个真，浑不知他的一番真心都托付在谁的身上。
莫不是那个晓芙？
一路向昆仑，无波无浪，云端上看着市井中家家户户，也瞧着有几分乐趣。
然则就在第三日，见这地上的景愈来愈荒凉，处处都是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难民，这不是初初我们上昆仑时候的盛景，反倒变的人烟稀少，一处又一处破败的城池落在脚下，兵荒马乱之象充斥眼底。
满心疑问之下，我们遁行的速度也渐渐降下。
突然清涟眼色微变，我亦是瞧着地面上的那一幕变了脸色。
越近昆仑，山野极尽荒凉，几个妖魔在荒野上肆虐，口中叼着断肢残臂，血淋满地。
有人在地上呼着救命，那肢长脚长黑体妖魔一跃便追上了那人，牢牢将他控在手心，金色眸中全是残忍的笑意。
“救……救命啊————————”
碧渊首先没沉住气，他一声长喝，手中点凤笔翻转若花，一条漂亮的火凤便腾空而出，席卷向那只低阶妖魔。
那魔闻见了天火的气息，金色眸子显出几分惊慌，忙扔了那人，清涟几个起落将他接住，轻轻的放在地上。
火凤燎原，这是当初我在百花谷中创出的绝招，碧渊使出来极为娴熟，我们几人没有帮助他的意思，这低阶妖魔碧渊完全可以应对。
那魔口中嘟囔几句，听着那含糊的声音，碧渊脸色微变，后撤几步，左手结印，右手翻花，五只火凤结成盾牌挡在了身前，那只最大的火凤依旧长鸣着飞向那魔。
“轰……”黑色的雾气升腾在火凤盾牌前，而火凤已经淹没了魔的身体，将他瞬间吞噬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