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芝清白?孩子是我的?”王岸之大笑,指着陆修齐,道,“你问问你这位宠爱女儿如至宝的老爷,你问他,你们家小姐是清白的吗?你问他,那个孩子是我的吗?”
陆修齐别过脸,苍老的身躯佝偻起来,泪水涌落。
周围一片混乱,云安然置若罔闻,忽然,他起身,朝着陆云芝走去,缓缓地蹲了下来,直面陆云芝苍白瘦削的容颜,直面那双呆滞无神,映不进人影的眼眸,又是心痛,又是愧疚,无心再理会王岸之那些龌龊肮脏的猜测,轻声问道:“是真的吗?告诉我,云芝,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一直都在惦记着我吗?”
“云……安……然!”王岸之怒吼道。
云安然置之不理,他只是专注地看着陆云芝,眼眸温柔地几乎能够迷醉人心:“如果是真的,我就带你走!”
此言一出,房内又是一片寂静。
慕晚晴,莫言歌,玉轻尘,甚至,包括菡素和陆修齐,每个人都怔怔地看着云安然,王岸之最初的震惊过后,顿时更加暴怒起来,嘶吼道:“云安然,你欺人太甚!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云安然丝毫不理会自己制造出的混乱,伸手握住了那双瘦削得只剩骨头的手,眉眼温柔。
“如果你愿意,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也许是他的手真的太过温暖,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魅惑,陆云芝呆滞的眼眸终于微微一转,看见了眼前那张秀逸得令无数女子沉醉的脸,怔怔地看着,忽然,从眼角溢出一滴泪珠,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无数的泪滴如珍珠般滚落苍白的脸颊,一滴滴跌碎在地上。
菡素惊呼:“小姐!”
陆修齐也惊喜地上前,握住她的手,颤声道:“芝儿,芝儿,你能听见我们说话了吗?”说着,泪水也不住地涌出,父女相对,一双泪眼朦胧。四年了,四年了,这是第一次,女儿对外界有了反应,怎能不让他激动莫名?
然而,只是这一瞬,很快,陆云芝又转过了头,目光呆愣滞纳,喃喃道:“诅咒……”
云安然一怔,下意识问道:“什么?”
“诅咒,被诅咒了!”陆云芝低声自喃着,蜷起双腿,抱着膝盖,头靠在手臂上,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地点着,轻声道,“被诅咒了,就逃不掉,会一直一直地缠着,直到死,才会结束。所以,逃不掉的,都逃不掉的!”
这样诡异的话语,从这样一个疯癫的女子嘴里说出,用那样一种空洞而毫无感情的语调,响彻在这冷清的房间里。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惊悚感觉。
“你说什么?什么诅咒?你说清楚!”王岸之忽然冲过来,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你给我说清楚?什么诅咒,什么到死才会结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啊,你说啊!”
然而,无论他怎样嘶吼摇晃,陆云芝却再无分毫反应,只是蜷缩着,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
“被诅咒了,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够了!”云安然低声喝止,从王岸之手里将陆云芝解放出来,小心翼翼地交给了菡素,叮嘱道,“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不要再让她受刺激了,也不要,再让被人伤害到她了。”
菡素泪眼迷蒙,点点头:“我知道,云公子!”
云安然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哑声道:“走吧,我们不要再打扰她了……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屋外,朝阳初升,东边天际一片朝霞灿烂,第一束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映得那身锦绣丝线粲然生辉。然而,那微弱的阳光,非但无法令他感到温暖,反而觉得一阵阵的寒冷。陆云芝,绿筠楼主,七年前,漠沙族……无数纷乱的记忆交错在一起,激荡得云安然深邃的心思也如怒浪般波涛起伏,难以自抑。
他甚至分辨不出,王岸之所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或者说,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云安然,你终于肯承认了吗?”王岸之阴冷愤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云安然转身,对上那张令他觉得厌恶的脸,忽然嘴角微弯,勾起霜雪般的棱角:“好吧,就算是我好了,你想把我怎么样?或者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云安然,我要跟你决战!”王岸之站在茗园的门口,腿上仍过着绷带,却站得笔挺,如同一根不会弯折的银枪,微黑的脸上满是绝然坚定,眸光精灼,“我知道,我不如你,论身份,我不如你高贵;论相貌,我不如你俊秀;论文才,我不如你才华横溢,甚至,论身手,我也未必有你高超。但是,我要跟你决战!”
“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是一个丈夫。”
“我,绝不容你如此欺我!”
追出来的众人正好听到他这番气势凛然的话语,都有些怔住了,一时间无语可对。只有慕晚晴担心出事,喝止道:“王岸之,你冷静点!云安然,别答应他!事情已经够乱了,你们就别闹了好不好?”
“你?”云安然眉眼轻挑,冷冽如霜,忽然一笑,道,“好!”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里也憋着一股无名之火,一股愤郁之气,在心肺间燃烧沸腾,越腾越旺,压抑得他极为难受,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舒胸臆。他说不清这种未知的情绪因何而来,是因为王岸之的污蔑?是因为陆云芝的落魄凄凉?还是因为被勾起了漠沙族的旧事创痛,被勾起了生死边缘的种种负面情绪?
也许都有,也许,都不是。
他说不清楚,只知道,平日控制自如的情绪,这会儿就像出闸的猛兽,越堤的浪潮,恣意翻腾,完全无法掌控。
而王岸之此刻的挑衅,正合他意。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一场心神体力的极度消耗,来平息心中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