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突厥的危机被暂时化解,李世民的精力再度集中到大唐的内政上来。此时有一件事始终压在他的心头,沉重的让他透不过气。说起来,还是他的家务事。说直白了,就是如何处理建成和元吉的身后事。尽管处理了十个侄子,赦免了建成和元吉的余党,但事情还没有完,究竟该如何给这两个手足兄弟盖棺定论呢?难道 “犯上作乱“四个字就能了结一切吗?李世民不断的在心中问着自己。兄弟?死敌?对手?我们兄弟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到头来如此扭曲?沉思数日之后,李世民下诏,追封故太子建成为息王,谥号隐王;追封齐王李元吉为海陵王,谥号剌王,按照亲王之礼,重新安葬。葬礼是给死人办的,同时做给活人看的。李世民就是要用两个兄弟的葬礼向天下表明自己的胸怀。其实葬礼两个兄弟已经不需要了,总不能为了这次隆重的葬礼让两兄弟再死一回。从心底说,是李世民自己需要这样一场宏大的葬礼。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心中将玄武门这一页翻过去。出殡的那一天,他登宜秋门望着兄弟的灵柩哭泣,哭得谁也拦不住。在哭声中他回到了兄弟们亲密无间的岁月,在哭声中他想起了当年一起生活的点滴。哎,该死的皇权,该死的王者天下。
在魏征和王珪建议下,李世民亲自护送两兄弟的灵柩到了墓地,并亲眼看着灵柩下了墓穴埋上了黄土。从此一母同胞的兄弟四人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此李世民怕过重阳节,因为在这一天,他,“遍插茱萸只一人“。兄弟入土,竞争结束,从此贞观就是李世民一个人的贞观。无论皇位如何得来,无论过程是否流血,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对得起你所得到的东西。因为来自不易,所以倍加珍惜。一般人如此,李世民更是如此,至少他要对得起曾经与他争斗的兄弟,至少他不能让兄弟在九泉之下还戳他的脊梁骨。这一定是一个开天辟地的贞观之世,李世民在心中暗暗发誓!竞争结束了,危机解除了,也该到了为大臣们论功行赏的时候。公元626年九月二十四日,李世民亲自拟定功臣的行赏名单,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五人并列第一,五人均封为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要说李世民也是个挺民主的领导,评定完功绩后,还不忘跟大家客套一下:朕叙卿等勋赏或未当,宜各自言。意思是说,我评的可能有不得当的地方,大家心里有委屈的,有不服的尽管说出来。无疑,李世民也就是跟大家客套一下。
李世民只是跟大家客套一下,还真有人不跟他客套,这个人就是他的堂叔淮安王李神通。李神通腾地站了起来,直愣愣盯着李世民说道:“当年起兵,我首先响应,如今论功却让房玄龄、杜如晦这些只会耍笔杆子的人排在我前面,我不服!“李神通发炮,其实正中李世民下怀。李世民正等着拿这样一个老牌皇亲开刀。李世民望着自己的堂叔,看似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说道:“当初起兵,叔叔是第一个响应,可你也是为了自己躲避祸事;窦建德征战山东时,叔叔你全军覆没;刘黑闼再次作乱时,叔叔你望风而逃。相比之下,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人运筹帷幄,策划军机,安定社稷,论功在你之上难道不对吗?你虽是朕的叔父,但无功也不能滥赏!“李世民的话说完,李神通眼睛直扫地面,恨不得找个地下室钻进去。其他原本还有牢骚,还有不忿的都把话咽到了肚子里,连皇叔都没有资格争功,其他人就更没有资格了。
总体而言,秦王府资深旧人基本都得到重用,但并非滥用。因为李世民知道,此时的他是大唐皇帝,是一国之主,而不只是秦王府一府之主。这时的李世民要做到胸怀天下,泽被众生,就绝不能因私废公。在此次论功行赏之后,秦王府已经成为过去,李世民用人再也没有府第的区分。无论是前太子府,还是齐王府的人,只要能用,只要有才,那么你就能成为李世民的螺丝钉。魏征在历史上的名望实在太高,高过了长孙无忌,高过了房玄龄,高过了杜如晦,更被树成了“千古良臣“的典范。事实上,我要说,魏征被严重拔高了,甚至被拔高到不像人而像仙的地步。历史上的魏征,其实很务实,很功利,很会投李世民所好。他与李世民的君臣际遇与其说是千古君臣之典范,不如说是君臣二人联袂给世人演出的政治双簧。他俩演的是相声,互为捧逗,彼此都是对方的托。
李世民为什么要起用魏征呢?一是因为魏征确实有才,二是因为魏征身上的符号意义:太子余党。在当时,没有比魏征更大号的太子余党。当年正是他和王珪劝说李建成出征刘黑闼,抢了李世民到手的战功。再后来甚至屡次建议李建成早点动手除掉李世民,对李世民下黑手到这个程度,魏征不是太子余党谁又是呢?原本李世民对于这个魏征也是恨之入骨的,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找来魏征,冷冷地扔出一句话:“你为什么要离间我们兄弟?“魏征倒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模样,故作平静地说道:“太子如果早点听从我的话,就没有今天的灾难了!“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魏征与李世民的一问一答,与汉初韩信谋士蒯通与刘邦的问答几乎如出一辙,结局也有惊人的相似。所不同的是,蒯通只是免除了杀身之祸,而魏征却就此搭上了唐朝的权力快车。看着倔强的魏征,李世民突然没有了怒火,甚至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点可爱。
事实上,现在要杀魏征对于李世民而言太容易了,而杀了魏征又有什么意义呢?毫无意义。李世民死死盯着魏征,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就是自己所需要的吗?以他的经历,终其一生是不可能与秦王府的旧将融成一体的,因为他注定进不了秦王府旧将的圈子。如果自己将他大赦,进而重用,那么他能不对自己肝脑涂地吗?此人不正是制衡秦王府旧将势力的最佳人选吗?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是他了!李世民随即和颜悦色,对魏征以礼相待。杠头魏征没有等来杀身成仁的机会,等待的却是李世民的格外垂青,当场被任命为太子宫总管府秘书官。从此以后,你魏征就是我李世民的人了。魏征,你愿意成为李世民的下属,无论生死,无论贫富疾苦吗?魏征在心口刻上了三个字:我愿意。与魏征同时被重用的还有魏征的两位前同事,被李渊发配到隽州(今四川西昌)的王珪和韦挺。王韦二人被紧急从隽州召回,一路忐忑不安下定决心杀身成仁,结果等来的却是李世民的委任状,双双出任门下省谏议大夫,从此与魏征一起成为李世民的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