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切都看似平静有序,格里辛脖子上的每根汗毛还是直竖着,高声警告他有情况。他身边有一个旅的兵力,在仓促中展开防御阵型,沿着一道巨大的混凝土墙部署。为了在树林中隐蔽,墙壁涂成迷彩色。树林很大,足以容下他所有的登陆艇。他正在和自称为这里的指挥官的人闲聊。没错,这是一座仓库,那个准将是这样告诉他的。
“但不是存放核武器的。”准将笑着对他说,仿佛觉得格里辛肯定是疯了才会想到这东西。
格里辛已经派出了特别小组,其中的成员都接受过解除核武器的训练,他们走进巨型通道,还有一个营的陆战队员跟着他们。他可以少派些人去护送,但是一来人手充足,二来他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有多复杂。不管怎样,他认为如果在里面遇上了麻烦,他们至少应该有能力自卫。
他将余下的陆战队员安排在高墙以内。他本来极为渴望攻占这堵高墙以及里面的警戒区,但却没有遇到守军的丝毫抵抗,因此只得恪守严格的命令,不得无故激怒对方。
妈的,他狂乱地想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
“上校!”他的手下指着通道入口大喊。通道大门是一道至少有三米厚的硬化钢闸门,此刻正紧闭着。里面的陆战队员被切断后路,困住了。
“准将,”他冲着所谓的指挥官说,“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了,上校。”那个人冷静地说,同时他一手拔出佩枪,一手若无其事地将一颗手雷掷到格里辛附近的人群中。真是难以置信,他一点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危险!”格里辛高呼一声,随即打掉了俄罗斯军官的枪,接着用右手刺向准将的咽喉,手指紧扣好像一把匕首,将他的喉咙击碎。格里辛抓住他的衣领与作战服,孤注一掷地将他举起来,趁着手雷还没有爆炸,将呼吸困难的俄罗斯人投到上面。他的身体没能将爆炸的能量全吸收掉,有两名参谋人员被炸了一身弹片,当场死亡。但是格里辛的快速反应还是保住了其他人的性命。至少暂时是保住了。
就在这几秒之内,仓库四周一阵骚乱。原本平静地站在墙头的俄罗斯士兵们,转向墙内的陆战队员开火。数公顷之内只有光秃秃的混凝土地面,陆战队员根本无处藏身。一组超高速导弹从墙边的发射点激射而出,速度远超肉眼所及,几乎所有的登陆艇都在一瞬间化为巨大的火球。仅有两艘勉强升空,穿过烈火、浓烟与飞溅的残骸,挣扎着飞起来。其中一艘才离开地面十几米就被导弹击毁。另一艘的驾驶员真是个天才,要不就是个疯子,居然在被击中前躲过了四发导弹。遵照格里辛的命令在上空巡逻的四艘登陆艇同时也被攻击。三艘爆炸,最后一艘冒着黑烟坠向地面。艇上的驾驶员驾着损毁的飞艇越过陆战队员们的头顶,一头撞向仓库入口处紧闭的大门,炸开一个大洞。
这大概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格里辛目睹了周围的屠杀后,飞快地想着。飞艇的突然袭击引发了一场火雨,燃烧的残骸从空中坠落,几十名陆战队员葬身在冲击与火焰之中,更多的队员已经被墙上凶猛的火力击倒。
“还击!”他通过通讯设备向手下的营级指挥官大喊,而多数陆战队员早已自发地开始反击。他联系上了所有的指挥官,只有山里的那一个除外:他们的设备配置还不足以穿透山体的阻挡。他们只能自力更生了。
陆战队员们在仓库四周猛烈地还击,倾其所有向敌人反击。
格里辛明白这还不够。他们已经完全被分割包围了,唯一可用的出路就是大门上的洞,这还要感谢采取了自杀式行动的驾驶员。根据墙上俄军不断增强的火力来判断,他怀疑有来自某些地下掩体的援兵加入其中。
“卡玫农1。”他口中念着那场著名的背水一战,那是法国外籍兵团在几个世纪以前的光荣事迹,而在联盟建立以前的二十年中,兵团就是他的家和祖国。在卡伦之战中,他曾经说过这个词,当时他确信自己死期将至。他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机会把这词再说一次。“跟我来!”他向指挥部幸存的成员发出命令。格里辛从牺牲的陆战队员身边捡起一支步枪,冲向还冒着火的登陆艇残骸,想要在那里寻求掩护,躲避来自墙上的致命炮火。“给我接通汉森司令官!”
“上校,”一名部下向他喊道,同时指着临时战地指挥所的废墟,“舰队通讯终端没了……”没有终端机和登陆艇,他们根本无法与舰队取得联系。
“真操蛋!”他破口大骂。格里辛知道他们生还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于零了。
“我们失去与格里辛上校的联络了,司令官。”旗舰通信官立即做出报告。屏幕上显示着地下仓库的地图,上面代表格里辛部队的图标突然变得透明了:来自陆战队所携传感器的实时信息反馈已经中断。
汉森凑到显示屏前仔细端详了一下。与地面的陆战队完全失去联系应该几乎不可能:即使舰队通讯设备损坏,任何一艘登陆艇都可以传回格里辛的讯息。特遣部队的主力还停留在远距离轨道上,离星球足够远,如果任何地面防御武器发动攻击,都会有足够的预警时间。运输船与负责护航的两艘重型巡空舰,包括佐藤指挥的由良号,目前处在星球另一端的近地轨道上。圣彼得堡唯一的小卫星也在那一边,汉森只能从屏幕上看到传感器发回的图像,但在运输船上可以用肉眼看到这个小月亮。
她突然有种反胃的感觉。与陆战队失去联系不是偶然的。他们要对运输船下手了,她心想,名为恐惧的冰冷长矛刺穿了她的脊柱,从那个天杀的月球发动攻击!“联系运输船,叫他们从那个鬼地方撤出来——”
为时已晚。根据运输船与护航的巡空舰发回的信号,一组黄色的图标从月球蜂拥而出,还没过几秒钟,所有图标都变红了:敌对势力。
汉森连口气都不敢出,只等着战术计算机清点敌舰的数量,并尽力识别它们的级别。七十三艘战舰,她震惊地告诉自己。更要命的是,其中三十八艘属于重型巡空舰级别的。汉森的全部兵力不过是六艘巡空舰与十艘驱逐舰,外加两艘运输船。这根本是一场大屠杀。
“放射性警报!”她旗舰上的战术参谋官大声喊着,此时打头阵的俄罗斯飞船已经向汉森舰队的运输船和护航舰发射了鱼雷,被攻击的舰船正疯狂地想要逃离圣彼得堡的重力井,以期跃迁进入超空间,避开攻击。“携带核弹头的武器进入警戒范围!”
“舰队呈散开阵型,”汉森果断下令,“准备紧急跃迁。”
“陆战队怎么办,司令官?”她的旗舰舰长轻声问。
汉森转向他,绷起了面孔。“我说过了,准备紧急跃迁。”
“遵、遵命,长官。”舰长说着,转身去下达相关的命令。
她盯着屏幕,胃中不停地翻搅,如果不得不跃迁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害死多少人。
从显示器上可以看到,运输船在拼命加速逃离进犯的鱼雷,由良号和她的姊妹舰则返身迎战。
“准备启动要点防御2。”佐藤下令道。他的内心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不住地颤抖,既恐惧又兴奋。但他的声音没太透漏出这种激动。他是舰长,还有船员要指挥。他们正在冲向一群张牙舞爪的鱼雷,还都装载了核弹头,他希望船员们能保持清醒冷静。我们能办到,他对自己说。“主炮塔,听我命令……”在雷达上,疾速迫近的鱼雷切入了代表战舰主炮有效射程的刻度圈。“开火!”
由良号与她的姊妹舰妙高号通过数据传输系统相连接,两艘战舰的武器系统结成一体,能够在瞄准与射击中更有效率的协调一致。她们的十五厘米口径炮开始有节奏地射击。与通常对付战舰用的穿甲弹不同,她们现在使用的炮弹炸药量很大,还装有几千颗钢珠。根据瞄准计算机的判断,炮弹将在特定的距离引爆,在来犯武器前留下大片的金属拦阻。
不过,鱼雷的设计者对此早有防备。鱼雷都是智能武器,遇到拦截后立即开启了独立的快速闪避模式,以期扰乱防御瞄准系统,并躲过防御火力。
根据瞄准计算机的指示,由良号与妙高号来了个大转向。现在,她们不再迎着鱼雷开火,而是掉头逃走,用舰尾炮继续射击。鱼雷的速度明显快过她们,但是这个行动方案能给两艘巡空舰最充足的时间自卫,否则就只能面对被击毁的命运,更糟糕的是鱼雷可能会绕过她们攻击附近没有还手之力的运输船。
圣彼得堡的战舰发射了十枚鱼雷,两艘巡空舰打掉了其中的八枚,需要重新装弹。现在主炮哑火了,舰载激光炮开始全力射击,但是鱼雷的机动性太好了,几乎不可能命中。
“多保重,佐藤。”妙高号的舰长突然通过网络视频终端向佐藤留下最后一句话,紧接着他的战舰就消失在了炫目的火球中。宇宙中没有大气能够传导冲击波和爆炸产生的热效应,否则行星周围的设施与飞船都会被撕成碎片,人和东西都会被烤焦。妙高号和她的船员受到巨量的中子与伽玛射线冲击,灰飞烟灭。巡空舰主驱动引擎的爆炸之猛烈甚至盖过了鱼雷本身。
“长官!”佐藤的战术参谋官大叫。剩下的一枚鱼雷与由良号擦身而过,明显是锁定了正在逃跑的运输船。
“向右舷转舵十度,极速前进!”佐藤下令,告诉博格达诺娃将战舰向武器靠近。“准备要点防御!”
“要点防御准备就绪!”战术参谋官报告说,他的声音紧绷。
舰桥上的全体成员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紧张得鸦雀无声,因为他们正在向毁灭靠近。据战术计算机的测算,刚才摧毁妙高号的炸药威力约为二十千吨当量。鱼雷能够避开战舰的近程防御,在两千米的距离上引爆,届时将有超过一万伦琴的辐射刺穿战舰;而只要五百伦琴就可以使人致残,甚至将人杀死。
由良号不会靠得那样近,但是也够近的了。
“预备……”佐藤说,“要点防御,开火!”
巡空舰近程防御系统的激光炮与加特林机枪齐射,一道道光束和一簇簇子弹向高速机动的鱼雷倾泻而出。鱼雷在太空中起舞,要避开战舰的火力,但是由良号的航线是与它平行的,鱼雷失去了速度优势。在短短的一瞬间内,三道激光束聚集到鱼雷上。
就在眼前被一片白光笼罩之前,佐藤对战术显示器匆匆一窥,又看到一片新的战舰图标,全都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