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宽知道戴斌是非常想促成这件事的，但是有成集团现在开出的条件与政府的相差二千万，他不愿就这么轻易表态，但他也不想得罪戴斌，于是就说：“对于有成收购清水钢铁厂的看法，大家都是统一的，只不过现在牵涉的是钱的问题，从解决困难企业和发展经济的角度看我是赞成的，但是不知道分管土地城建的王市长会不会同意？”戴斌说：“那不要紧，我俩先统一一下思想，王市长那边的工作我来做，不过，我想这件事情还是在市长办公会议上再定，你看怎么样？”李成宽听戴斌说上市长办公会议定，连声说好，心想上了办公会，通过了就是大家的意见，反正这件事情促成了对自己分管的口子是只好不坏，至于财政少收两千万土地转让金，那是管钱的市长烦的事。
李成宽走了之后，戴斌通知政府办在明天的市长办公会议上加了这个议题，要政府办通知经贸委准备汇报。安排好会议后，戴斌继续做工作，立刻打电话给分管土地城建的副市长王飞，把这件事情沟通了一下。
在第二天的市长办公会议上，降低有成集团土地转让金的议题作为市长办公会议的重要议题在会议上进行了研究。由于戴斌在会前和几位副市长做了沟通，大家一致同意对有成集团降低土地转让金。戴斌为了做得漂亮一些，没有把话说死，在最后总结性发言中说为了维护政府的利益，在谈判中一定要坚持能争取一些是一些，先给有成集团作一千五百万的答复，如果有成不让步，底线是一千两百万，不能让有成集团说出多少钱就多少钱。
通过极为严格的议事程序，个人意见很快就转化为了集体意见，邓小平同志曾经说过，集体负责就是无人负责，许多干部在学习邓小平理论的时候是极为认真的，在以一己之私损害人民利益的时候就要对邓小平的理论活学活用，只不过是从反方向来用。为了限制个人的权力，防止权力集中在个人身上会导致腐败，防止出现“一言堂”，集体领导制度和集体研究重大事务制度是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但是绝大多数的决定和决策在证明是错误的时候，回过头追究责任时却往往因为是集体决定而无法追究责任人，最后不了了之，所以这种制度是矛盾的。我们一些领导干部在牟取私利同时又怕被党纪国法追究的时候往往就利用这一矛盾的制度，把私利留给自己，责任却推给了组织。
另外，一个领导集体里如果有多种声音，那必然会让人认为这个领导班子是不团结，是涣散的，但如果领导班子总是一个声音，那又会导致我们一些同志在错误面前不能坚持自己的意见，或者在错误面前随大流，做老好人，同样会使领导集体做出错误的决策。因此在我们的政治体制当中，对领导个人党性的依赖是相当强的，所以加强领导干部的教育势在必行，只有锻造出一批坚持原则的党员队伍，改革开放才不会在市场经济下迷失方向。
二十五
当宋之杰听戴斌说市长办公会议已经形成决议将对有成集团的土地转让金从三千万降为一千两百万的时候，宋之杰有些愠怒。既然市政府已经形成了决议，还到市委向他这个市委书记汇报什么，还说来请示，这不是在汇报，而是向市委通报情况。宋之杰发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些失去了控制，而他万万没想到戴斌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是那么的操之过急，竟然用了生米煮成熟饭这招。
宋之杰没有把自己的不满迸发出来，作为市委书记，在经济工作上他也要尊重市长，更要尊重市长办公会议的决议，虽然他很痛心这一千八百万土地转让金的流失。他克制着自己，但是他的不满还是流露得很明显，听完戴斌的汇报后，宋之杰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既不表态赞成，也不表态反对，弄得戴斌有些没趣，只好说自己先走了，于是就离开了宋之杰的办公室。
对宋之杰表达出来的不满，戴斌是有心理准备的，只要宋之杰没有表示反对，戴斌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就可以按照市长办公会议的决议去操作有成集团收购清水钢铁厂的事情了。他现在要做好李有成的工作，让他在一千万的出价上再加两百万，在谈判桌上演一出讨价还价的好戏，这是非常必要的，也显得他这个市长为了维护政府的利益是做出努力的，同时也是为市政府在和有成集团的谈判上留一点脸面。
多出两百万对李有成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接到戴斌的电话后就立刻答应了，他很高兴，事情落实得这么快，证明戴斌对这件事情是相当重视的。看来请何援朝与戴斌见一面是有很大效果的，戴斌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站到了这一条线上来了，有这个结果，他李有成多花这两百万是值得的。
谈判继续进行着，又谈了几天，但那只不过是个过程而已，一个免不掉的过程，其实结果早就定好了。当双方谈判代表回各自的老板或领导那里去汇报谈判结果的时候，都自我表扬着在谈判桌上的发挥，用机智完成了领导交代的任务，为自己这方争取了最大的利益，而领导也只得假装表扬着，这是一场多么滑稽的戏剧。
有成集团收购清水钢铁厂的相关细节工作又谈了一个多星期，包括清水钢铁厂现在的老板，那个外省的大集团的代表也参加了谈判，最后终于敲定了，外省的大集团是相当满意的，他们本来买清水钢铁厂就是准备包装来卖的，从当初以“零资产”转让的方式从清水市政府手里买来清水钢铁厂后，他们不过向清水钢铁厂投入了一千万，这次等于是净赚了四千万。也许有的经济学家会把这四千万的利润归为资本运营的结果，但也许也无法解释出是谁亏了这四千万。
八月八日，这是一个吉祥的日子，有成集团把这个日子定为收购清水钢铁厂的签约日，戴斌自然是重要的参加者，他本来是想邀请省里来位领导出席的，他通过何援朝向主抓经济工作的常务副省长凤静诚发出了邀请，同时也邀请何援朝出席，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来，何援朝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凤副省长说了，这次他不来了，如果清水市能够把清水钢铁厂的事情彻底办好，也就是工人的就业和社保问题解决了，新的工厂建起来了，他不但来祝贺，而且还会请李省长来。至于何援朝没来的原因，何援朝说自己不分管这方面的工作，就不方便来了，最后，何援朝十分郑重地叮嘱戴斌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和李有成把清水钢铁厂的事情办好，如果李省长能来，那会对戴斌的政治前途有非常重大的影响。
戴斌听了何援朝的话，心中十分受鼓舞，如果李省长真的来了，那他戴斌将在本省的政坛上树立起一个善于抓经济、善于处理改革与稳定之间关系的市长形象，这对他以后的仕途将会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因此他决定无论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有成集团合作好，把清水钢铁厂的后继工作做好，做出自己在清水市任职期间最漂亮的政绩。
这一天，戴斌出门之前特意换了一套平时不经常穿的深灰色西装，系上一条带着碎花纹的领带，既显得庄重，又显得年轻。他十分看重这次签约仪式的亮相，因为他要在签约仪式上代表市委、市政府讲话，而且他有个自私的想法，就是在推动有成集团收购清水钢铁厂的任何阶段，他都要保持以第一姿态出现，要在清水市乃自省里表明这件事情的成功是靠他戴斌一手抓出来的，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和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
签约仪式在有成集团下属的四星级乐园大酒店举行，省里来了个副秘书长，市委书记宋之杰也到场了，自然市人大和政协的主要领导也到场了，这在清水市来说是最高规格了，足见市里面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当李有成代表有成集团与控股原清水钢铁厂的外省集团代表在转让协议上签字后，戴斌代表市委、市政府发表了讲话。仪式结束后是有成集团的招待酒会，省政府的副秘书长因为要回省城就先走了，市委书记宋之杰看省里的客人走了，自己也就和戴斌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点事情要先回去，让他在这里待会儿，保持一下气氛。戴斌也很乐意宋之杰先走，因为宋之杰一走，戴斌就是酒会上最中心的人物，今天他的心情很高兴，也乐意风光一下。
李有成见宋之杰要走，立刻走过来送别，于是两个人就一起下楼梯向酒店门口走去。李有成边走边说：“宋书记，这次有成集团能够成功收购清水钢铁厂全靠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啊，这是我们集团发展的一个新机遇啊，改天宋书记能不能给个时间，我向您详细汇报一下集团以后的发展思路，还希望宋书记能给我们大力支持啊！”宋之杰客气地笑着说：“李总，你是大手笔啊，这次收购也是帮政府解决了清水钢铁厂的难题，不过，我想你最好能够兑现你的承诺，把清水钢铁厂的工人安置好，在这方面，我一定会支持的。至于汇报发展思路嘛，民营企业有绝对的经营自主权，不过需要政府这块提供什么服务的，你来找我或者找戴市长都行。”两个人客气地说着场面话走到了门口，宋之杰和李有成握手告了别，李有成看着远去的小汽车，心想，如何才能把这个市委书记给攻下来，那有成在清水市这几年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了。
李有成回到二楼的宴会大厅里，里面依然是热闹非凡，戴斌市长正被几个市里的干部围着，看戴斌脸上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李有成知道边上那群人正在拍戴斌的马屁，李有成笑了笑，向戴斌走了过去。
这晚，戴斌的酒喝得有些多，等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倒头就睡下了。夜里三点的时候，他觉得口渴就起来找水喝，喝过水之后，他准备脱了衣服继续睡，突然发现衣服口袋里多出一个红包，他打开一看是两张卡，一张是本市最大的购物中心的购物卡，另一张是工商银行的牡丹信用卡，他愣住了，就坐在床上开始回忆起来。他似乎记得是李有成递给他的，说是纪念品，因为现在像这种场合发购物卡做纪念品的也比较多，当时人也比较多，他也就没和李有成推让，心想不过几百块钱的购物卡，自己不收的话也显得自己太谨慎了，可是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张信用卡。他拿在手里看着，不知道里面究竟会有多少钱，他想打电话问李有成怎么一回事，可看看时间有三点了，心想还是明天再打电话问吧，最好还是把卡给退了。可倒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酒劲儿过去了，他拿着那张卡就在猜里面到底有多少钱，心想自己给李有成省了一千八百万，他会在这里面放多少钱来感谢自己，十万？不，五十万？也许是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