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街派出所因为对辖区游戏机室收取保安费被电视台曝光，这让新上任的钟鸣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他以此为契机，设计了一个阳谋，把坏事变成一件好事。
十七
李平之死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清水市表面上似乎又变得平静起来，但很快又有新闻发生，这新闻的主角就是北湖街派出所。
北湖街派出所的所长刘梦成正在办公室里苦着一张脸抽着烟，面前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已经成堆，他还在不停地抽，对面的派出所指导员老张劝他别抽了，刘梦成苦笑着摇摇头说：“唉，老张啊，这叫什么事，怎么就叫我们给摊上了，唉，也算我们倒霉！”
原来，昨天晚上，市电视台对北湖街派出所的辖区进行暗访，查到几家游戏机室里有大量的赌博游戏机，游戏机室老板在镜头前热情地拉着暗访记者进去玩游戏机，公然宣称给派出所交了保安费，在这里玩很安全，节目的结尾另有含义地放了一段满是有着昏暗灯光的洗头屋的镜头。节目在晚上六点三十的新闻档里播出了。刘梦成刚刚从所里回家，他因为带着所里的民警侦办一起系列盗窃案件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到家后躺在沙发上正准备休息一下后吃饭，看到这档节目他立刻坐了起来，脑袋顿时就晕了。被媒体曝光不是小事啊，他立刻打电话给指导员老张叫他一起到所里去商量。他连饭都没吃就赶到所里和老张商量以后，决定打电话给分局局长李卫东检讨，李卫东在电话里冷冷地说：“你不用汇报了，我正在你的辖区里，市局组织了人正在抓这些游戏室呢，这次你算把我的脸丢光了，人家在这里抓，叫我这个局长在边上看！”刘梦成说：“局长，那，那怎么办？”“什么怎么办？你就等着吧，市局找我怎么算账，我给你加倍！”李卫东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说完挂了电话。
老张看刘梦成一脸沮丧地放下电话，知道没讨到什么好话。刘梦成对着老张说：“完了，市局带人下来全铲了，我俩准备接受处分吧！”老张说：“处分肯定是难免了，反正我们一分钱也没带回去，都用在所里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找找人吧，现在毕竟是新局长了，怎么样处理心里没底啊。你还年轻，别栽了，我这年龄反正是船到码头车到站了，处分就处分吧！”
刘梦成想了想，觉得老张说得有道理，于是就打电话给市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黄江北。他父亲原来是黄江北部队里的老连长，由于刘梦成父亲那时对黄江北很照顾，所以黄江北对刘梦成也是十分关心，刘梦成进公安以后也十分争气，工作上十分出色，于是在黄江北的提携下，三十出头就当了所长，也算是清水市公安局的一颗新星，很多人都觉得这小伙子有前途。
黄江北在电话里问刘梦成私下有没有拿钱？刘梦成坚决地说没有，说钱都用在所里了。黄江北说：“那就好，市局通知晚上等抓赌结束以后开党委会研究你们的事，我想想办法，唉，你这不争气的！”
黄江北挂了电话之后心想，这事不算小也不算大，只要刘梦成自己没拿钱，收点钱也算是为公，尽量把他所长的位置保住吧，不过，不知道钟鸣是什么意思？黄江北正在想的时候，刘梦成父亲打电话来了，老人听儿媳妇打电话说儿子在家看了新闻之后苦着脸赶到派出所去了，老人知道事情不小，于是破天荒地第一次为儿子的事打电话给黄江北，黄江北对老领导说自己一定尽力。
这个时候，钟鸣正在会议室里抽着烟反复看着电视，他已经叫人找市电视台借来了母带。办公室主任王德陪在一边，看了半天钟鸣说了句：“王主任，这事你怎么看？”王德考虑了会儿回答道：“钟局长，基层的经费很紧张，收点保安服务费补贴所里经费的现象也很普遍，公开的秘密了，最好他们没收到自己口袋里去，收到自己口袋里去了，那就违纪了！”钟鸣反问了一句：“没收到自己口袋就不违纪了？”王德自我解嘲似的笑着说：“那怎么说呢？肯定是不对的，谁叫公安穷呢！”
对抓获的几家游戏机室的审查和对北湖街派出所简单的调查结束后，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局党委会就在这个时候召开了。会上，局党委成员先集体观看了电视台暗访北湖街的录像带，然后局纪委书记、督察长老胡简单汇报了一下对北湖街派出所调查的结果：辖区赌博游戏机室赌博现象确实存在，今晚共抓获三家，查扣了赌博性质的游戏机一共七十多台；北湖街派出所确实存在向这些场所收取以“保安服务费”名义的费用，但都没有向这些场所派保安，收取费用的行为基本上属于违规，根据对所里的调查，账目是清楚的，大部分用于所里办案和解决民警福利待遇，少部分用于来人招待，目前没有发现个人向娱乐场所收取费用的行为。
钟鸣一脸严肃地开始发言了：“今天晚上，电视台报道了我们北湖街派出所辖区赌博现象严重，派出所向娱乐场所收取费用的事情，具体的报道情况，大家刚才都看了电视台拍的录像了。我觉得这件事情很严重，已经惊动了市委，市委宋书记的秘书已经打电话给我了，宋书记叫我们要认真对待，深刻反思，要在近日把调查处理结果报到市委去。而且暗访情况的播放，严重影响了公安机关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这是最重要的，我想我们要认真地进行反思。今天开的这个党委会一是要研究一下对北湖街派出所的处理意见，二是要认真分析一下发生这起事件的原因，找出对策，争取不再发生此类事件，下面请大家发言吧！”
在党委成员之间的讨论中，很快形成了两种意见。一种是北湖街派出所在管理上确实存在问题，但收费的事情也是一心为公，而且在绝大多数的派出所中都存在着这样的问题，要通过向一些娱乐场所收费来弥补办案经费和办公经费，这个责任也不能完全怪到派出所领导的身上，对派出所领导要进行严厉的批评，如果要给媒体一个交代的话，就给所领导一个行政警告处分，然后在近期组织一次查禁“黄赌毒”的专项行动，作为公安机关对媒体的回应。这种意见以党委副书记、副局长黄江北为首；另一种意见是派出所通过收费来解决办公办案经费已经是公安机关的顽疾，也是目前市里黄赌毒现象突出的重要原因之一，北湖街派出所被曝光是必然而不是偶然，情况是严重的，治重症需下猛药，对派出所领导班子要进行调整，对负主要责任的所领导要予以撤职。这种意见就以局党委成员、纪委书记老胡为主。意见两方主要的分歧就体现在对北湖街派出所所领导如何进行处理，最后，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党委书记、局长钟鸣的身上，当党委成员意见出现分歧后，还是要靠一把手来定音的。钟鸣看看大家说，那这样吧，现在3点多了，大家休息一下，我叫办公室准备了点方便面，吃点我们继续开。
黄江北能感觉到钟鸣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态度是偏向严肃的，如果真的把刘梦成的所长给免了，自己就无法向老领导交代，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他准备在休息的时候找钟鸣沟通沟通，但自己也不方便说出自己和刘梦成的这一层关系。这时他看见钟鸣去卫生间，于是他也跟着去了。在卫生间里，他边小便边说：“老钟，听说这个所的所长在工作上还是很不错的，这次就把他下了是不是有点可惜啊！”他这是委婉地向钟鸣表达自己的意见，这已经算是很到位了，如果说出那层关系，就变成了在求钟鸣给个面子了。钟鸣苦笑着说：“不是我不爱才，没办法啊，治重症不下猛药不行啊，这点，我可是希望你我的意见能统一啊！”黄江北看钟鸣把话封了回来，于是就说：“钟局，我的看法刚才也说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把这个所长下了有点冤，不过你是一把手，你说了算，我只是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我的意见！”这话里似乎有了些强硬的味道。说完，黄江北洗了洗手就先离开了卫生间。
钟鸣感觉出黄江北的态度，从自己本意来说，他也并不想把这个派出所所长撤职，但是有些事关公安局长远的事情他不得不考虑，黄江北看来有些不高兴，钟鸣想想还是放在会上再讨论，在会上公开统一思想还是好些。
党委会越开越僵，两方的意见显然走不到一起来，但最后还是要形成决议，钟鸣正准备以党委书记的身份发言对讨论进行总结时，突然，黄江北说话了，他知道钟鸣只要一开口，就算形成了决议，所以他无论如何要赶在钟鸣作总结之前采取办法。他笑了笑说：“钟局，我看大家的意见分歧很大，咱们党内不是讲民主嘛，要不这件事咱们投票表决算了？
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在黄江北和钟鸣两人之间移动，党内民主确实是一条原则，但是实际在开党委会研究事情的时候，往往都是党委书记听取大家意见后作总结、定调子，很少出现投票表决的事情。黄江北今天的做法显然是打破了常规，所以会议现场的人都有些愣住了，这似乎有点用党内民主来挑战党委书记的权威，秘书把笔停下来看着钟鸣，不知道是记下去好还是不记为好。
钟鸣也有点发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说：“对，老黄这个提议很好，那我们就举手表决吧！我个人意见是免去北湖街派出所所长和指导员的职务！”
十八
“我个人意见是对北湖街派出所所长和指导员行政警告。”黄江北略显冲动地也发表了意见。钟鸣扫视了一下其他的党委成员问：“你们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大家都不吱声，谁也不愿掺和到一、二把手的矛盾中间去。钟鸣说：“那大家没别的意见和建议，我看我们就针对这两个意见表决吧！”黄江北这时也把目光投向其他刚才意见和自己相同的党委成员身上，等着他们对自己的支持。
“同意免去北湖街派出所两位领导职务的请举手。”钟鸣的话说过之后，本来就赞同他意见的几位自然举起了手，还有几位本来是赞同黄江北意见的也陆续举起了手，这样，情势就十分明了了，钟鸣在党委班子里的权威体现无疑。黄江北苦笑了笑说：“那好，我保留我的意见，服从表决的结果。”
“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钟鸣点点头说，“下面我再说几件事，请各位分管同志记下来，回去就办。一是纪委明天就找城中分局主要领导和北湖街派出所两个人谈话，宣布市局党委的决定，另外把事件调查处理报告写出来，明天我要向市委汇报；二是请政治处同志通知城中分局先派一名政治上成熟的同志去北湖街派出所主持一下工作，不行的话就去个分局副局长临时主持一下，另外，请政治处酝酿一下北湖街派出所干部的人选报上来；三是请财务科认真对我局的基层所的财务状况进行调研，要写出分析报告，到底一个派出所需要用多少钱，我们能筹措多少钱。好了，大家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散会吧，大家也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