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问鲍青芬:“我上面所说的,是不是事实?如果我有一条说得不准,你尽管可以骂我。”
鲍青芬抹抹眼睛,看看我,没有吭声。
卓姐却忍不住,问我道:“你说的冒险,是什么路?她是怎样跑到印尼的呢?”
我吐出两个字:“偷渡。”
“偷渡?”卓姐很惊愕,“原来是偷渡到印尼的?可是偷渡有那么容易吗?”
“确实不容易,九死一生,而且还要冒着被流氓侵犯的危险。只是鲍青芬不简单,她作了化装,女扮男装,瞒过了蛇头,也使得一路到印尼,没有遭到流氓的侵犯。”
“是这样啊,真是孤注一掷啊。”卓姐感叹着。
“对,说严重点,简直是玩命。但这就是他们对待感情的态度,从这一点上来说,卓姐你是不是觉得,他为了爱,是不是很投入,很专注,很坚定?”我问道。
卓姐刚开始听说鲍青芬跟姑夫有一腿时,火冒三丈,现在听说鲍青芬为了能跟姑夫在一起,不惜一切偷渡出国,是冒着生命危险,不惧落海、被流氓侵害,或者抓住了坐牢的可能性,拼死拼活孤身踏上了异乡他国,不由得有些感动了,喃喃地说:“我也是女人,这一点,我倒有些理解,女人一旦爱上,常常义无反顾,不惜一切投入下去,如果能得到同样的回报,就是死而无憾了,可惜常常换来一个令人心碎的结局。”
鲍青芬听了,又抽泣起来。
我也感慨,“是啊,她正是这样,遭遇上一场空。她到了印尼,先被抓进去,移民局要将她谴送回国。她坚决不肯,宁可自杀,最后移民局官员饶过她,但不准她逗留在城市,只准去小岛上滞留,从此她在印尼的小岛上来回搬迁,一边生存一边继续等待谭老板的到来。”
“我姑夫一直没出现吗?”
“没出现。”
“小培,我也有个疑问,如果我姑夫已经在印尼了,鲍青芬到了,他怎么不知道呢?他们之间没有联络吗?”卓姐问道。
“谭老板失踪后,他们就失去联系了,本来说好一年后,谭老板会通过电子邮件主动跟她联系,可一年过了信息全无,他原来的手机号也打不通了。但鲍青芬却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在一年过后就主动寻找蛇头,进行偷渡,最后成功抵达印尼。到了印尼后她曾在当地报纸上发了寻人启事,也无任何结果。”
“如果我姑夫在印尼了,他一定千方百计留意鲍青芬的信息,怎么会错过呢?”
“反正谭老板没有出现,没有跟鲍青芬联系。鲍青芬的印尼之行,成了一场白费心力的冒险,到如今只能说明她是一无所得。”
鲍青芬听到这里,哭着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你的遭遇,永远只是你一个人知道吧?”
“那当然,我的事,除了我自己,不会有一个人知道,别人不可能知道,也不应该知道的呀。”
“我所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事实,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了解得那么详细?就像跟着我似的。这些事,除非是我自己说的,不然没有第二个人了解得那么清楚。”
“我对你了解得那么清楚,难道不好吗?你有那么一肚子的苦水,难道不希望向人倾吐吗?我都替你倒出来了,你不觉得应该庆幸吗?”我问她。
“可是,我都不明白,你是怎么了解我的。”
“所以有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们是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还是有人知道的。至于我是怎么了解你的,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神秘失踪,终于有了个结果,现在至少谭老板的侄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同样,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谭老板也会知道你的经历了。”
这话一出口,鲍青芬和卓姐异口同声地问:“他在哪里?”
“现在我还不能说。”我摆摆手。
“为什么不能说?”鲍青芬问。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他。”我解释道,“我要说的话,必须要有事实作依据,在本人不在面前的情况下,我贸然说出他的下落,是极不负责任的,我必须当着他自己的面,指出他做过的事,以及所思所想,需要当面承认,才算合理。”
卓姐问道:“你的意思,我姑夫还活着?”
“当然,如果他不在人世了,我早就说出他的下落了,正因为他还活着,所以我不能轻易泄露他的去向,只有直接找到了他,由他自己决定是否向别人公开他的下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卓姐问我。“鲍青芬已经见到了,下一步理应去找我姑夫了吧?”
“理论上是这样。”我答。
“什么叫理论上?实际上不是吗?”
“嗯,中间可能还会做些另外的杂事。”
这时鲍青芬一抹眼睛,噌地站起来,问道:“你们要去找谭老板吗?把我也带上吧。”
卓姐惊道:“你怎么能去呢?”
“他把我骗了,骗得我这么惨,我能不找他吗?既然你们知道他的下落,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见他,我要当面问问这个没良心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自己走后,就音讯全无,既然出了主意让我一年后偷渡,我也不惜一切代价偷渡到了,他为什么不来践约,是故意把我甩了,还是确实有难处,被什么事给羁绊住了?我一定要问个清楚,让他给我一个交代。”
看她那么激愤,我问道:“按照你的想法,他是故意甩你,还是有什么事给羁绊呢?”
鲍青芬迟疑了一下,说道:“虽然我恨死他了,但我还是不愿相信,他是把我甩了。”
“你认为他是遇上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结果给束缚住了,无法前来跟你汇合了,对不对?”
“是的,我相信是这样。”
“好吧,如果你有这份心,说明你还是信赖他。”我提议道,“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呢,就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寻他了,等我们见到他,一定让他来见你,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真能这样吗?”她很不放心,“我已经上过大当,你们就不要再骗我了。如果我过一阵见不到他来,我还是死了算了,不想活了。”
卓姐吓得连忙安慰:“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即使到时我姑夫无法前来,我也一定再来,向你作个交代,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帮你帮到底,最起码会帮你回到中国去,重新好好生活,好不好?”
鲍青芬听了这话,得了许些安抚,她沉思良久,慢慢点头答应了。
我和卓姐就离开了渔村。
我们又乘上渡轮,离开岛礁,回到了巴厘巴板。
我问卓姐,对此有何感想?
她充满伤感地说:“我起初是恨鲍青芬的,但后来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她其实是一个受害者,是受了感情的害。她太盲目了,简直就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也太悲壮了。”
“那你认为,谁是施害者?”
“当然是我姑夫。”
“你确定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吧。”
“那好,”我一挥手,“现在我们去找那个施害者吧。”
“马上回香港吗?”她问道。
“先不回,我们去南苏门一趟。”
“去那里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姑夫以前在南苏门投资过一个橡胶园?”
“知道,橡胶园是别人的,他只是投了百分之三十的股,现在这些股份是由我姑妈在掌握。”
“你曾经来观赏过吗?”
“没有,我从没有来过。”
“那你想不想去亲眼看看橡胶园的规模?”
卓姐同意了。
于是我们先乘轮船从巴厘巴板出发,来到南苏门。
南苏门是整块苏门答腊岛的一部分,有着成片成片的大森林,我们上岸后,就向森林深处进发。在热带雨林中穿行,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森林中又热又湿,蚊叮虫咬,很是烦人。
尤其是卓姐,她细皮嫩肉的,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很快鼓起一个个小包,脸上都出现了红点子。
她开始后悔了:“哎,小培,我真不该同意你的决定,要去看橡胶园,我们本来应该早点回香港,去找我姑夫,而不是到这个鬼地方来欣赏他的投资场了。”
我一指前面说:“瞧,那就是了。”
“我们到了吗?”
“到了。”
有两名看园的工人见到我们,向我们走来,问我们找谁。
“我们要见你们老板,蒙德辉。”我答道。
他们马上在前面带路,引我们去见老板。
卓姐轻声问我:“你知道这里的老板名字?怎么好像认识他似的?”
“我知道他的名,但我并不认识他。”
“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他出生于南洋华侨家庭,他的祖上跟你姑夫的祖上是认识的,你姑夫和他也是世交,正因为如此才会向他的橡胶园进行投资,说好听点,是有财大家一起发。”
“可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我向卓姐做个鬼脸,“你又回到老路上了,总是问我怎么知道。关于怎么知道的问题以后一总向你说明吧。”
“好好,那我就不问了,但我真的很高兴,有你这样的百事通带路,凡事都会有惊喜。”
“嗯,接下来你也可能会见到惊喜。”我含笑说着。
她忙问:“是什么惊喜?”
“到时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个工人带我们到了一座建筑前。
这是一幢华丽的建筑,白磁砖贴的墙面,红色琉璃瓦的屋顶,开着方形的窗,红棕色的大门,有点中西合璧的风格,在这浓厚的绿色中,显得格外清爽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