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做了司机班的副班长,你也要跟着钱县长说话了?”余非故意问小刘,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小刘的性格。果然,小刘满不在乎地说:“我才懒得管他们升我做什么呢。”“那你的意思是?”余非又问。小刘说:“这我确实说不好,反正我相信余书记做出的事,绝不会使人失望。”“你小子!”余非笑着打了他一下,“怎么也学会打哈哈,搞蒙混过关啊?”小刘转头看了看余洪清,余非已然明白小刘是顾忌他父亲在场,是不想与老爷子的意见相左而惹老爷子生气。
余洪清似乎看出来了,他指了指小刘,说:“别忘了我在车上说的话哦,我这个儿子啊,本来就生坏了脾气,我们只能踩刹车,而不能加油门。”小刘一听,更加不好吱声。余非说:“这是哪里话,我难道分不清东西南北只会一路狂奔?”“分不清。”余洪清说,“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你不要把人都得罪光了行不行,否则只会害了你自己。”
余非不想争执下去了,见妻子已经弄好了午饭,便招呼二人到餐厅吃饭。席间,余洪清还是不肯放过,非要儿子作出不再管农民工培训造假之事的承诺不可。余非看着妻子那憔悴的面容,不忍父亲吵着了她,便哄父亲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余洪清仍不放心,问:“那你会怎么做?”余非说:“当然是维护大局啊,你还不满意吗?”余洪清闻言,这才不再纠缠,大口地吃着菜。
不想临上车时,司机小刘突然折回去悄悄对余非说:“余书记,你知道你离开横里村后,有多少人想着你吗?几乎全村人都还在惦记着你。因为你爱老百姓,老百姓才更加爱你,我也是。”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余非,载着他的父亲走了。
余非挥着手送别他们,站在那儿久久没有挪步。他在想刚才小刘说的话。真没想到,一个司机,思想境界会这么高,不简单啊!也许是因为他来自农村、来自普通老百姓,可多少不法官员和商人不是来自于广大群众中间呢,他们怎么就不考虑老百姓的利益,怎么就敢干伤天害理的事?
余非为不法分子叹息的同时,也对司机小刘感到由衷的敬意!小刘刚才的那段话,也就更加坚定了余非要对农民工培训造假一案追究到底的决心。否则不仅对不住党的培养和群众的爱戴,也对不住小刘多年来对自己的信任。
但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余非深感光凭自己的坚持是无法彻底弄清事实真相的,是无法抗衡利益集团纠结在一起的阻力的,既然如此,该如何应对,方能一查到底呢?
“你既然都和局长汇报了,局里也作出过安排,已经算是尽到责任了。”王紫君见余非靠在沙发上良久无言,开导他说。余非拉过妻子的手,轻轻抚摸了几下,说:“你今天累了,好好休息吧。”王紫君笑了笑,说:“我没事的,反倒是你心事重重。”余非点点头,说:“是啊,爸爸今天来找,除他有借机换取不正当利益的想法外,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毫无道理。”“那你是准备放弃了?”王紫君问。余非却反问她:“你说呢?”王紫君想了想,说:“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你和爸爸说会维护大局,应该认同了他说的话吧。”“你认同吗?”余非又反问道。
王紫君抽出手来帮他削苹果,一边说:“说实在的,我既希望和你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更希望你的内心愉快,所以我从不想勉强你什么,只要你开心就行。就拿这件事来说,你管也罢,不管也罢,只要你想好了,想通了,我没有二话。”余非接过她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说:“你啊,你似乎都没有小刘有原则哦,他虽然是个司机,但却并不盲从和愚忠哦,如果我干了对不起老百姓的事,说不定他第一个就出来反对我。”“是啊,他是千百个司机里头最难得的一个。”王紫君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你也别笑话我没原则,我的原则就是,把你当作我的太阳我的天,向着你走就是迎向光明。”“你这是什么话?”余非看似批评的神情里头,又掩藏不住内心的幸福和满足。
“我猜你是骗爸爸的,你不可能不管这个事。”王紫君了解丈夫的脾气,对他说道。余非两手一摊,说:“我话里头可没有骗爸爸哦,如果有偏差,只能是理解上的偏差。我跟他说会维护大局,是要维护国家利益、维护群众根本利益这个大局,不是他们所指的小圈子利益的大局。”“哼!又来玩文字游戏,以前说‘喜欢不等于爱’,害我伤了好久的心,你又来这一套对付你爸啊?”王紫君故意生他的气。余非忙解释道:“不同啊,以前我是出于私心,这次我全是出自公心。”王紫君当然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她担心的是现在余非所面临的困境,她说:“玩文字游戏就玩吧,这是你的水平。不过查案的事真的要想清楚才好,就算你不怕得罪人,可你只是个局二把手,你有能耐一查到底吗?”“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余非说,“我的权力毕竟很有限,可能无力揭开事实真相使不法分子受到应有的惩处。”
“如果实在有难度,就去找一下舒书记吧,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半晌,王紫君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余非说:“我也不是没想到,可毕竟他是跨了好几级的领导,我要找也只能找熊怀德局长汇报,或者是市里的分管领导,找到市委书记便是通天了。可不等我找他们,市领导前两天却先找我谈话了,先是表扬一番,说我工作很扎实,发现了工作中存在的漏洞,仅仅是漏洞!然后就说些让我顾全大局之类的话……无非是和熊局长一样,想把这件事遮遮掩掩地就这样过去。”王紫君叹息了一声:“唉,既然如此,那你也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余非摇了摇头,说:“做不到啊,国家政策被一些人玩弄于股掌,人民的利益被一些人肆意践踏,我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王紫君见余非这么激动,知道他如果眼睁睁看着罪恶横行而不顾,不憋死才怪,因此干脆鼓励他说:“做大事不拘小节,既然市里有意遮掩,那就大胆地找省领导,找把你放到劳动局去的舒书记吧。”余非听后,点了点头……
近一段时间,余非感到很振奋,不仅农民培训造假案得到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专门成立省专案组进驻修州市,而且王紫君的病也有了治好的可能。省人民医院告诉他们,世界运动神经元病权威专家、美国印地安那大学医学院教授琼·瑞丝将带着她的最新研究成果访问中国上海,届时王紫君可以赴上海按受瑞丝的治疗。所以这些天,余非一方面积极配合省专案组的调查工作,另一方面联系上海医院,安排王紫君就医事宜。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唯一让余非感到头疼的是女儿对后母的态度。自从王紫君嫁给余非后,叶欢就一直很抵触,总认为这个新后妈会和刘思绢一样虚伪可恶,所以不仅不肯叫王紫君妈妈,就是阿姨也一直没有叫出口。毫无疑问,这会给王紫君造成心理上的伤害。王紫君嫁给余非当然希望得到他家人的认同,叶欢尤是。因为叶欢是余非的女儿,是不可回避的三口小家庭中的一个重要成员,她的态度直接影响到王紫君和余非两人的感受,甚至是感情。所以,余非一直在努力改变这种局面,设法让女儿接受王紫君,让一家人真正相亲相爱。
“这是你妈给你买的新裙子,你穿上试试。”余非领着妻子回梁木县,一见着叶欢,就从纸盒中拿出衣服给她看。可叶欢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爸,你买的就你买的了,干吗非要说她买的,你难道就没挣工资,非要用别人的钱吗?”“你这是什么话,她不是别人,是你妈妈。”余非看了看王紫君,很是尴尬。王紫君却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是爸爸买的,穿上吧。”叶欢其实挺喜欢那条裙子,只不过不想接受王紫君,现在既然说是爸爸买的,她当然没有必要拒绝试穿了。
“欢欢穿上它真漂亮。”聂美凤在旁夸道。然后,招呼一家人上桌吃中饭。但即便是上了桌,叶欢还是对王紫君不理不睬的,让王紫君很不是滋味。
叶欢已经读初三了,这天虽然是星期六,但学校却安排了补课,所以她一吃过中饭,就要赶去学校。“爷爷,奶奶,爸爸,我走啦。”叶欢唯独不给王紫君打招呼,手拿着几本书,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余非见王紫君脸色很不好,拉着她到女儿住的房间里坐,对她说:“欢欢才15岁,正是叛逆的年龄,你别太往心里去。”王紫君轻叹一声:“唉,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肯接受我?其实我好想把她带在身边,这才像一家人嘛。而且,省城的教育质量总比这县城好,把她安排去省城读书,对她前途可能更有帮助。”余非点了点头:“慢慢来,别急,相信会对你改变态度的。我想等中考结束之后,就把她安排去省城读高中,这样也有利于培养父女、母女感情。”“嗯。”王紫君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怕就怕我等不到她叫我妈妈的那一天,我就……”余非用手轻捂她的嘴巴,边说:“你又说这种话干吗,美国权威专家就要来上海了,我已经联系好了上海方面,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先住进去,相信你一定可以康复的。”王紫君靠向余非的怀里,没有说话。
“如果觉得家里闷,我们去外面走走吧。”余非说。王紫君望了望窗外,阳光和煦,草木轻摇,挺适合散步散心,便点头同意了。
可走出房门时,却被余洪清的一声叹息给干扰了:“唉,余非啊,我越想越气,你怎么就出尔反尔呢,非要闹到省里去。你可知道,钱县长还没有来得及提拔司法局那个干部呢,现在肯定是没指望了。”“我说了,我没有出尔反尔,我是说过维护大局,可我维护的是国家利益的大局,你自己没有理解而已。”余非说着,拉着王紫君准备出门。余洪清却站了起来,对他说:“欢欢在家时我不好说这事,你,你连自己的爸爸也要骗,而且不只骗一次,你也太不孝了!”余非拍了拍父亲的肩,说:“爸,坐下吧,我也想做个你眼中孝顺的儿子,但自古忠孝难两全,我有时也很难做啊。”“你……”余洪清看着二人出门而去,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余非和王紫君漫步梁河大桥,看着两岸的风景,吹着习习的江风,心情舒畅了许多。“想当年,那里还是一片穷乡僻壤呢。”余非指着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一辆辆汽车穿行其间的新城区感慨地说。王紫君欣赏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挂满了微笑。“你看,那里绿树成荫,漂亮极了。”王紫君指着一片绿色区域说。余非当然清楚这里的一切,边走边向她介绍,说那是梁河公园,县城最美的一处景点。春有杜鹃、樱花、海棠竞相开放,夏有紫薇、合欢、广玉兰增香添色,秋有南天竹、红枫点缀草地,冬有雪松、腊梅傲立江岸,总之是四季有花,四季常青。王紫君赞道:“你真是如数家珍啊。”余非也不客气地点头称是,说新城区的每一条路、每一片楼,都曾经凝聚了他的心血和汗水,所以面对它们,总是特别的亲切。
来到梁河公园,只见大树下、石板上吹拉弹唱的市民三五成群,其乐融融。“当年建新城区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现在看来,当时的决策没有错,城市化给梁木县人民带来经济增长动力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新的生活方式和精神面貌。”余非边说边拉着王紫君来到河边的一处石凳前,“坐坐吧,都走了这么远,你也累了。”王紫君坐下后,靠着余非的肩说:“奇怪得很,我竟然不觉得很累呢。”余非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说:“精神饱满,这样才好嘛。等从上海治疗回来后,该考虑要一个我们共同的孩子了。”王紫君面带羞涩,显然这也是她的期望。
就在两人亲密地聊着天时,余非的手机铃声响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余非短暂犹豫之后,还是接通了,可才刚听到对方的声音,脸色顿时大变。坐在一旁的王紫君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禁也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