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就像棵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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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们的文化

郭沫若

世界是我们的,未来的世界文化是我们的。

我们是世界的创造者,是世界文化的创造者,而未来世界,未来世界的文化已经在创造的途中。

创造的前驱是破坏,否则,破坏就是创造工程的一部分。

鸡雏是鸡卵的破坏者,种芽是种核的破坏者,胎儿是母胎的破坏者,我们是目前的吃人世界的破坏者。

目前吃人的世界,吃人的文化,是促进我们努力破坏的动机,也是促进我们努力创造的对象。

旧的不毁灭,新的不会出来,颓废的茅屋之上不能够重建出摩天大厦。

以吃人的世界、吃人的文化为对象而从事毁灭,这当然是有危险的事;惟其有危险,所以我们的工程正一刻也不能容缓。

世界已经被毒蛇猛兽盘踞,当然的处置是冒犯一切危险与损失,火烧山林。

世界已经有猛烈的鼠疫蔓延,我们只有拼命地投鼠,那里还能够忌器?

和毒蛇猛兽搏斗的人多死于毒蛇猛兽,和鼠疫搏斗的人也多为鼠疫所侵害,这正是目前社会所不能掩饰的不合理的悲剧,然而这儿也正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文化的精神中枢。

我们的精神是献身的。

我们的世界是我们的头颅所砌成,我们的文化是我们的鲜血的结晶。

长江是流徙着的。流过巫山了,流过武汉了,流过江南了,它在长途的开拓中接受了一身的鲜血,但终竟冲决到了自由的海洋。

这是人类进化的一个象征,这是人类进化的一个理想。

人类是进化着的,人类的历史是流徙着的。

人类的整个历史是一部战斗的历史,整个是一部流血的历史。

但是历史的潮流已经快流到它的海洋时期了。

全世界的江河都在向着海洋流。任你怎样想高筑你的堤防,任你怎样想深浚你的陂泽;你不许它直撞,它便要横冲;你不许它横冲,它便要直撞。

你纵能够使它一时停滞乃至倒流片时,然而你终不能使它永远倒流向山上。

在停滞倒流的一时片刻中,外观上好像是你的成功,然而你要知道在那个时期以后的更猛烈、更不容情的一个冲决。

谁能够把目前的人类退回得到猩猩以前的时代?

谁能够把秦始皇帝的威力一直维系到二十世纪的今天?

河水是流徙着的,我们要铲平阻碍着它的进行的崖障,促进它的奔流。

历史是流徙着的,我们开拓历史的精神也就是这样。

中国的历史已经流了三千年了,它已经老早便流到世界文化的海边。

然而不幸的是就在这个海边,就在这个很长的海岸线上,沿海都是绵亘着的险峻的山崖。

中国的历史是停顿着了,倒流着了,然而我们知道它具有不可限量的无限大的潜能。

我们的工程就在凿通这个山崖的阻障。由内部来凿通,由外部来凿通,总要使中国的历史要如像黄海一样,及早突破鸿蒙。

有人说我们也在动,我们也要冲,但我们是睁开眼睛的,不能像你们那样“盲目”地横冲;我们要等待“客观条件的成熟”。

“我们的慰安是尺寸的进步,是闪烁的微光。”

好的,真正是你的慰安呀,别人为你准备好的客观条件已经快要成熟了。

为你这对可爱的三寸金莲已经准备下三千丈长的裹脚布,让你再去裹小一些,好再走得袅娉一点。

为你这个标致的萤火虫儿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金丝笼子,让你在那儿去慰安,让你也在那儿去进步,让你尾子上的一点微光在那儿去闪烁。

哼,真是不盲目的腐草里面生出的可怜虫!

宇宙的运行明明白白是摆在眼面前的,只有盲目的人才说它是“大谜”。

宇宙的内部整个是一个不息的斗争,而斗争的轨迹便是进化。

我们的生活便是本着宇宙的运行而促进人类的进化。

所以我们的光热是烈火,是火山,是太阳;我们的进行是奔湍,是弹丸,是惊雷,是流电。

在飞机已经发明了的时候,由上海去到巴黎有人叫你要安步以当车,一寸一尺地慢慢走去。

在电灯已经发明了的时候,在这样一个暴风狂雨的漫漫长夜,有人叫你要如像爱斯基摩人一样死守着一个鱼油灯盏,要用双手去掩护着它,不要让它熄灭。

这种人是文化的叛逆者,是自然法则的叛逆者,同时也就是我们当前的敌人。

所以我们的口号是:世界是我们的。

我们要凿通一条运河,使历史的潮流赶快冲到海洋。

我们已经落后得很厉害了,我们要驾起飞机追赶。

我们要高举起我们的火把烧毁这目前被毒蛇猛兽盘踞着的山林。

担负着创造世界的未来的人们,我们大家团结起来。

我们同声地高呼:我们要创造一个世界的文化,我们要创一个文化的世界!

心香一瓣

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名伟大旗手和主将,郭沫若先生用自己饱蘸热血的笔端呼唤着新世界的到来。他认为,只有破坏吃人的世界、吃人的文化,勇于斗争和献身,除旧布新,才能创造一个改天换地的新世界和新文化。

河流是向前流徙着的,历史也是向前流徙着的。新事物符合客观规律,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远大的发展前途,这是作者自信心的源泉。

“世界是我们的。”这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时代热血青年们共同的心声,是青年们应当具有的吞天吐月的气魄。不破旧就不能立新,敢于打破旧的枷锁,才能创造出新的理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