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
我曾想要一头乌黑的头发,好梳成一条沉沉的辫子,或者挽成一个髻,在脑后。而不要像现在这种“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稀疏样。
我也想要一幢田野中的木头房子,要有普希金在米哈依洛夫斯克村那样金黄的秋色。还要让常春藤从我的檐下爬满回廊,又从宽阔的楼梯上一直蜿蜒到森林中去。
我想要有一个斯巴达克思那样的爱人,我跟从他历尽人世的苦难,在为正义事业的征战中壮烈献身。
我想,世上的人大约都向往这三样。不然,大街上新式的发屋为什么像雨后蘑菇一样层出不穷呢?不然,家庭装饰业为什么这样兴旺呢?至于对心上人的求贤若渴则更是屡见不鲜了,征婚广告中不是常有:
“某女,貌佳,有私房两间煤卫全。欲觅一米八以上、收入好、富男子汉气质之士为伴侣”吗?
人啊,只是各人标准不同罢了。想要的范围大都一样。
而我,爱人或曰丈夫者已有了,轻易不好离婚再嫁。房子虽说年年漏雨,但比起一些结了婚还没处放双人床的要强多了。至于头发,它是天生庸才,又不可人工密植。虽然听说“101毛发再生精”极有神效,但我没有金盆银盏白玉缸,请神的家伙没有。
真的,这三样我都不要了。岂止于此,许多许多比之这三样更迫切更实际更不虚荣的需要,那些烧灼着的理想和蚀骨铭心的渴求,在坚固的缓缓流淌的现实面前,我都一一看着它们沉默了。
于是,在喧嚣的孤寂里,我常常一个人静坐着。
我想,我去学气功吧,气功可以使人超脱。我想,我去学《易经》吧,《易经》可以预测灾祸。我想,我还是去学书法,学烹饪,学裁剪,学做布娃娃,在她假脸上贴一两个笑涡……可我发现,我是这样的不快活,我发现自己还是在不可救药地想要些什么。只是我想要的,再也没有什么壮丽的色彩、浪漫的光泽和燃烧的激情了。我想的,要的,都是那么俗气,那么不足挂齿——我想要从医院里拿回家的不是一包错药!
我想要买回来的皮蛋不是一包土豆!
我想要糖里不加水,盐里不掺面!
我想要森林不失火,火车不翻车!
我想要看的书别被人踩着,想唱的歌不被人堵着!
我想要河中有鱼,山上有树,园里有花,鸟儿在天上飞着,鹿儿在林中跑着!
我想要人们别在脸上对我笑,转背就给我捅一刀子!
我不知道我这是退化变小了,还是糊涂变老了?为什么我的需要都是这么琐细,这么平常,这么不体面。眼一闭就想它,眼一睁就要它。而当这一切扑面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之时,我又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了,只觉得一颗心在耿耿作痛,像被一根根蚕丝紧勒着,像被一滴滴烛泪灼烫着,像在苍茫的海面上颠磕着。
我知道,一个人不死过几回是不会得到再生的。一颗心要是不时时作痛,怎能知道那儿还有一颗心呢?
假如,假如这就是我注定的命运,我想,即使再生,我也不要那乌黑的发辫、美丽的木屋和我心爱的英雄了,我就只要一颗心吧,一颗会疼的,发亮的,不枯不烂的——心。
心香一瓣
世界很大,而我们很渺小,想要的东西是那么多,就像天上那数也数不完的星星。
但是,人生的列车有着时刻表,错过的风景将不会再现。
经过了一个又一个驿站,到头来我们才会发现,那些琐碎的欲望都不足挂齿,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一颗温情的心,那里不会有尔虞我诈,不会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是对世界冷暖的感知、对生活的希望。
何必那么汲汲于每一个欲望的实现呢?只要心灵不孤单、不黑暗、不凄冷,就可以活得坦然,死而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