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生命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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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最大的岩石也是由细沙结成

王洛宾

不要妄想一下子做得大的事情。辉煌很抽象,一个人如果想20年堆起一座喜马拉雅山,那是不可能实现的,那也就会很痛苦。

记者肖英:在八十二年的人生历程中,您曾有过多次选择,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寻找生活方向的?

王洛宾:我是在北京长大的。因为从小爱唱歌,中学毕业后,我考入了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大学毕业后,我想去法国留学,然后回来报效祖国。然而,在那个年代,这种想法太抽象,是很难实现的。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召唤着我。几经辗转,我终于来到了大西北。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步。走过青海的高原,新疆的戈壁,我终于发现,那里的民歌很美,我非常喜欢。渐渐地,这种喜欢不再是简单的爱好,而成为一种嗜好。在忘情地享受这种美的同时,我极力地想把这种美表现出来,让更多的人能感受到。

这时,我终于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记者:在漫长的积累创作过程中,您想过拥有辉煌吗?

王洛宾:少林寺有一个故事,一个小和尚想学武艺,可师傅让他先学脑袋开门、关门。几年后,小和尚对师傅说:“我该学武艺了吧?”师傅说:“你已经学成了”。小和尚不信,于是与师兄弟们比武,用脑袋一撞,把他们撞出去几丈远……所以,不要妄想一下子做得大的事情。辉煌很抽象,一个人如果想20年堆起一座喜马拉雅山,那是不可能实现的,那也就会很痛苦。

记者:从事艺术的人,大都喜爱用浪漫的情怀表现生活。但是,大西北的现实并不浪漫,是什么信念支持您走过这几十年的岁月。

王洛宾:到大西北的时候,我已是中年。一天,走在新疆戈壁滩上,一块五六丈高的大石头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石头上刻着一句话:“世界上最大的岩石也是由一粒粒细沙结成的。”这是一句哈萨克谚语,这句谚语极大地鼓舞了我。即使我一天只写一个音符,一年365天下来我还能完成365个音符。我就是一粒细沙,只要不倒下去,慢慢积攒总会变成岩石。

记者:在您的音乐生涯中,除了搜集整理、加工创作民歌以外,还写了几部歌剧,是这样吗?

王洛宾:是这样的。我写的《哈萨克歌剧》、《维尔王歌剧》、《带血的项链》等都已公开上演,新创作的《奴隶的爱情》正在修改当中,预计今年可以排练上演。

记者:您创作的这几部歌剧,似乎都以监狱生活为题材,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王洛宾: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只有在幸福当中才有美,然而,在生活中,我发现,痛苦当中也有美。而且,这种美更真实、更深刻。

解放前,因为爱国,说我是共产党,被关进了国民党监狱。

虽然监狱里禁止唱歌,但我总是偷偷地小声教大伙儿唱。一天,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地高起来,惊动了看守。看守几步走过来恶狠狠地问:“是谁唱的?”一位山东老乡,他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马上接口答道:“是俺。”于是,他被拖出去毒打了一顿。

这件事过去40多年了,“是俺”这两个字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在狱中捕捉的这种美,不仅当时增添了我活下去的勇气,而且也成为我今天创作歌剧的素材。

记者:音乐能给人带来很多的快乐,然而对于您,音乐带来更多的是坎坷与磨难,为什么您始终没有放弃音乐创作?

王洛宾:我一生坎坷是因为音乐造成的,曾经,我想到过死。然而,也是音乐在最痛苦时救了我。所以,我并不抱怨。

人,如果只会从一个角度看问题,那就很容易钻牛角尖。

历经坎坷与磨难,我学会了多方面看问题。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我都毫不例外地受到了冲击。但是在那个历史时期,受冲击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整个社会。这就好比下一场大雨,如果别人身上都是干的,只有我自己浑身湿透,那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恰恰相反,那时候,所有人身上都是湿的,我也许湿得厉害些。况且,在大雨中,我仍然可以寻找雨中的美,表现雨中的美。

记者:生与死是人类自古以来永恒的话题。谈到这个话题,不禁想起一个人——台湾女作家三毛。三毛也执著、浪漫、洒脱,她的《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骆驼》等作品打动了多少人的心扉,她也曾告诉朋友们热爱生命,然而她自己却无法解开生命中的结。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王洛宾:三毛是勇敢的,世界上有那么多热爱她的人,尘世间她拥有那么多,然而,她去了,这需要极大的勇气。我以为三毛是最勇敢的人。但三毛很任性,她想象中她的天国特别大、特别美,于是,她去了。三毛不愿意像我一样做一粒沙子。

记者:作为一个“民歌大王”,您是怎样看待近年来我国通俗音乐的流行的?

王洛宾:无论任何音乐,都应该是对自己民族语言的美化。

对于一个人来说,民族语言是最具体、最生动、也是最庄严的。

然而,现在某些通俗音乐却破坏了民族语言的流畅。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电灯亮”三个字,按照汉语习惯唱出来应该是“电灯——亮”。但是,有些通俗音乐偏要把它唱成“电——灯亮”,这就破坏了母语的自然规律。当然,有些通俗音乐也是很好听的。

记者:您与罗大佑关于版权问题的分歧是近来的热点之一……

王洛宾:罗大佑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在香港、台湾举办过演唱会。但后来,罗大佑在事先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单方面推出了“王洛宾罗大佑世纪大合作——情歌纪念日”盒式磁带,并对歌曲进行了改动。我请他“在电话里悄悄地小声给我道个歉”,没想到,罗大佑好像受了刺激,脱口而出:“道歉?有好戏给你看!”几天后,他在台湾公开发表文章,称“民歌没有版权”。我确也为此感到气愤,但我不想打破这个官司,因为这样会减少寿命。而且,荣誉太多了我一个人也背不动,让更多的人分享它吧。

记者:那么,您是如何看待这个“版权”问题的呢?

王洛宾:你一定知道新疆的达坂城吧。前些天,达坂城市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塑成之后请我去剪彩、题字。我是这样写的:“世界上的朋友都会唱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到新疆来看才知道,达坂城的姑娘不仅辫子长而且心地最善良。”剪彩仪式上,达坂城“封”我为“荣誉市民”。

对人民的给予永远满足,对人民的奉献永远不满足,这是我的长寿之道。达坂城的荣誉市民,这不就是我的版权嘛!我还要什么样的“版权”呢?

作者简介

王洛宾(1913—1996),中国20世纪最负盛名的民族音乐家之一。1938年在兰州改编了第一首新疆民歌《达坂城的姑娘》之后,便与西部民歌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从此在大西北生活了近六十年,将传奇般的一生都献给了西部民歌的创作和传播事业。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和《半个月亮爬上来》被评为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并且荣获国家颁发的“金唱片特别创作奖”。《掀起你的盖头来》、《可爱的一朵玫瑰花》、《玛依拉》等西部民歌,在国内外广为流传。1994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东西方文化交流特别贡献奖”。

心香一瓣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望着远大的目标茫然踌躇、唉声叹气,不如做好眼前的一件件小事,脚踏实地去接近梦想。

最大的岩石也是由细沙结成。山高高不过肩膀,路远远不过脚步。“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王洛宾先生就是这样一步步登上音乐艺术高峰的。

不要怕起点低,不要畏惧路上的风风雨雨,不要忧心梦想的遥远,成功者都是善于坚持到最后的人。

踏过的每一个脚印,都值得我们记忆,都指示着下一步的方向。经历就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