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天气变冷了。
卓文君觉得，冬日真冷，就算，阳光依旧。
“夫人，用些东西吧，您早上便只吃了些许糕点。”婉儿劝说着。
半月来，夫人日日清减，好不让人心疼。
“端过来吧。”卓文君缓缓道。
她无意识的吃着，眼神却丝毫没有聚焦于食物上。
“夫人，喝水。”婉儿将水杯端到卓文君嘴边。
“慢点，夫人。”
婉儿拍了拍自家夫人的背，声音哽咽。
她从未想过，自家夫人，会这般。
夫人一向爱笑。
她说，希望老爷能一回来就看到她最好的样子。
她说，她希望她的笑容能让老爷觉得在家中，永远温馨。
夫人不善厨艺，如今却已然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夫人不喜辛辣，老爷却喜爱。
每次下厨，夫人都会被呛得厉害，只为看到老爷多吃些饭。后来老爷病得不轻，夫人又都会劝说着，让老爷以后多吃清淡的。不为别的，只为老爷身体着想。
她一介婢女，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看着这般的夫人，她真的心酸。
夫人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可不曾为谁这般着想过。
难不成是老爷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如今虽位居高官，职务却是清闲。
正想着，门口便传来了喧闹声。
紧接着，那阵喧闹声便传到了院子里。
从内室走出去，卓文君便看到了司马相如身边的书童。
书童带着一帮仆人，恭敬的朝着她行礼。
这般阵势倒是让婉儿有些意外，撇头看了看夫人，夫人却是面无表情。
“夫人，这是老爷的信，老爷要迎夫人去长安。”书童道。
“婉儿，带他们下去喝茶吧。”卓文君的声音有气无力，满是疲惫。
“是，夫人。”
大厅里安静下来，仅余几个站在门口的丫鬟。
手中的信，握了很久，她才拆开。
——诵之嘉吟，而回予故步。当不令负丹青感白头也。
是件好事，她却高兴不起来了。
或者，真的是年纪来了，对什么都开始淡然了吧。
半个月，似乎让她老了不少。
人心易变，更易老。
长安的确繁华，来长安后，她只是每日看着司马与来借书的人闲聊几句。
也许是觉得愧疚，不久他便陪着她安居林泉。
弹琴赋诗，月下饮酒，下棋谈论。
仿佛，回到了初遇时的日子。
可是，他们都知道，不一样了。
从爱人，到亲人。
司马的病，终究让他离开。
她亦是难过的，人，终究习惯于原谅，习惯于同情。
二十多年，原来，已经二十多年。
这几年的时间，足以让她看开了。
司马死后，不少同僚都表示了惋惜，人过多，以至于文君都谢客不见了。
应该是欣慰的吧，长卿，如今，你成就这般大。
望着枯萎的竹林，卓文君咳了两声。
她鬓发之间已经隐约有了白发，脸上亦是添了几丝皱纹。
次年春，文君思虑成疾，卧于床上，却隐约看见了一人。
那人，是她见过的。
沉鱼，尹沉鱼。
她那般年轻，年轻的让她以为，时间仿佛是昨天。
“卓姐姐可后悔？”她问。
“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卓文君苍白的脸上有着些许红润，那是回光返照才有的，“他终究，还是陪着我呢，只是他无心，先我而去……”
“却是有些遗憾的，若是，若是能重来一次，我还会，是那个选择……”
卓文君的声音有些飘忽了，仿佛陷入沉思。
“……不过，若他爱我，那便好了吧。”
若来生，愿得一心人，长卿，你可相陪？
她闭了眼。
永远。
爱情，渐渐变成亲情，二人相爱，到相守，其实很难。
尹沉鱼叹了口气，走出小屋。
屋外下着小雨，她想，她永远都记得卓文君的一句话了。
“人生，哪能完美呢，若是太完美，就不会珍惜了。”
是啊，遗憾，最美，因为，遗憾也是另一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