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暮雪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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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幽狼重现

也不知是花汤的功效还是美人的作用,过了一阵,欧阳明的伤似乎已经全好,暗青色的脸上又现出久违的红光,他舒展了一下四肢,坐起身来,欲四处走走看看。

这座房舍呈四合院格局,泥巴墙,茅草顶,除了北边的正房,东厢房存放着粮食和蔬菜,西厢房堆放着农具和柴垛,南厢房是一间书房,这也是欧阳明纳闷的地方:“一个乡野农夫怎么会有书房呢?“出门即是羊圈,用细密的藤条编围着。

此时正值早春时节,欧阳明举目望去,只见屋后层峦叠嶂,鸟雀和鸣,山野里,金黄的油菜花伏在青绿的麦苗身上在风中翻滚;屋前翠竹成林,竹林里,比雪还纯亮的溪水淙淙,流到低洼处,便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水清透,像一面永不生锈的玉镜,湖面上横着一只落满枯叶的木筏,晓风拂处,漾起层层涟漪,似万千愁绪涌动,就像欧阳明此刻的心情。

将暮时分,随着由远及近‘咩咩’地叫唤声,羊儿们回来了,它们像团团白云蠕动着,带回了一种使人迷醉、让人跃动的泥土并着青草的气息。

华梅为羊圈铺上了新鲜的干草,羊儿们像进了新家一样,兴奋地拱来拱去。

直到羊儿们都进了圈,方才走进来了一位男子,他手执一根长鞭,头戴一顶破旧的毡帽,双耳被严实地包裏。直到他走近了,欧阳明才看楚他的脸,一张俊逸无比的脸:矫鹰一样的鼻子、鸷鸟般锐利的双眼,像海一样蓝,又像海一样深。

欧阳明知道,这就是华梅口中所称的主人,也是搭救了他性命的杨锡章。

他急忙上前,刚一欠身,就被杨锡章扶直了身子,大声说道:“兄弟,你什么也不要说!”

欧阳明还想再说什么,杨锡章已经去羊圈里逮了一只最肥硕的羊出来,对欧阳明说道:“在这荒山野岭的,你我遇上,也是缘分。我且宰了这羊,一来,补补你这身子,二来,咱们兄弟俩好好醉它一场。”

后来,欧阳明才知道,杨锡章放了几十年的羊,从来没有宰过一只羊,更没有吃上一回。

华梅堆起干柴、支起铁架,又从屋子里抱出两坛老酒,只待杨锡章宰杀了羊,便放在上边烤食。待得肥羊烤得焦黄酥透、满腹滴油,杨锡章便招呼欧阳明先吃,自顾扯下一条羊腿,撕成针尖大小的细丝,先端去喂与了里屋的母亲。

足有两个时辰之久,杨锡章方才出得门来,那晚二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无所不谈。一轮圆月升起,村野里顿时弥漫起一片银雾似的清辉。

世人都知道杨锡章是个牧羊人,但是没人知道他曾经的过往。实际上,他曾经有自己的幸福家庭,父亲却在一个残月之夜走了,说是要去寻找他的侄子杨轻抒,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杨锡章也娶过一房夫人,许是嫌他太过困窘,也在一个雨夜悄悄地走了。他便和老母亲相依为命,怎知母亲身染湿寒,竟致卧床难起。杨锡章是一个孝子,不管农活有多忙,他每天都会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着母亲。

再后来,他抛弃故土,背着老母,带着一只公羊和一只母羊来到滇西高原,他发现这里的土地正在荒芜、河涧正逼近干涸、村民和农庄都在走向寂灭。

他决意要在这里留下来,每天利用牧羊的闲暇,在荒凉的山地上种下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树的种子。许多年过去了,一片青山绿水像画一样在他手中舒卷开来。

“你怎么会有一间书房呢?”欧阳明酒意大酣之时突然问道。

杨锡章饮尽一碗酒后,哈哈大笑道:“我啊,也写点狗屁东西。”

世人只知道杨锡章是一个农夫,但都不知道,他还是一个饱读诗书的高才,左手诗歌、右手小说,冠绝文坛,无人能出其右。在荒凉的村野,寂寞有时就像天上那轮孤月,读书和写作,也许就是他排遣寂寞最好的方式吧。

不要说写文章,一提到书,欧阳明脑袋就会嗡嗡作响,便转移话题道:”你怎会有一个花姑呢?“

杨锡章还想对月赋诗一首,听欧阳明如此发问,便侧向身旁的华梅,笑而不语。

华梅略一沉吟,起身敬了杨锡章一碗酒,又敬了欧阳明一碗,道:“你是我家主人救的,我也是。我还是主人从狼嘴里救回来的呢!”

“狼?哪里来的狼?”一提到狼,欧阳明浑身紧绷。

“就在这附近的幽狼山上啊!”华梅说得甚是自在,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话说半多月前,杨锡章到镇上替母亲抓药,忽听大夫说道,在这百里之外的幽狼山,在幽狼山洞穴深处的峭壁上,生长着一种名为‘幽狼花’的奇花,此花百年一开、花开百年不灭,是一味世间罕有的仙药,

若能摘取晾晒,研成细末,温水吞服,便没有治不好的病疾。

幽狼山,一个令所有江湖人士闻之丧胆的名字,也是一个曾消失了的名字。不料,一个多月前,这里又出现了狼的魅影,它们专吃活人,而且专吃女人。也是在一个月前,在山下方圆百里的村子,一夜之间产生了数以千计的光棍,并非光棍们没有妻室,而是他们的妻子都被狼吃掉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千余位精壮男子扛着锄、提着锹,集结在一起,他们只有一个目的,上山猎杀狼群,誓报食妻毁家之仇,可是,此去却音讯全无,亦如十八年前那群消失的武林人士。

没有人再敢提起幽狼,更别说上山了。山下活着的人都搬离了家园,只希望离这幽狼山越远越好。

大夫提及,也是恻隐于杨锡章的一片孝心。

杨锡章听了,不禁为之一振,在他心里,没有比治好母亲病痛更重要的事,也没有比母亲健康更能让他快乐的事。即使搭上性命、葬身狼腹,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一个冰雪之夜,雪满千山;也是一个圆月之夜,月照花林,杨锡章将母亲安顿于村邻,又一口气喝下三十碗烈酒之后,便向着鬼狼谷进发了,他没有带刀、也没有拿剑、就连锄头也没有扛上一把,他手中只握着一条鞭子,一条平日里牧羊的鞭子。

用鞭子去对付狼,岂非自寻死路么?

杨锡间所经之处,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像蛛网一样密布得让人不辨东西,目之所及到处是一片蛮荒和苍凉。他翻过三座险山、穿过五个幽谷、涉过八个深潭、又跨越了十座断桥,离幽狼山就越发近了,近得他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狼的吠叫声,那悠长的呜呜声,直抖落着山上的雪。

许是烈酒壮了胆,杨锡章毫无惧色,不但不惧,还保持着牧羊时一般悠然的心态,不过,他似乎有些口渴了,便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嚼咽下去,又抓起一把,被他捏成了一坨冰,再用五指捻碎了向那狼声处掷去。

又到了一个山谷,谷口宛如恶狼张开的的血红大嘴,谷的右端竖着一块被雪覆盖的石碑,杨锡章近前,刨开雪,青石碑上赫然现出三个大字:“幽狼山!”,字迹虽被风雪侵蚀得斑驳,但笔锋依然凌厉,就像是几粒狼牙嵌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