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青苔,拾阶而上,放眼望去,天山交结间便有一抹浑厚的海蓝融于眼底。
仲夏时的兰花,开得正盛。环石间,一簇簇,一群群,与那碧绿的树叶交相辉映,万绿丛中大片蓝。
不同于那片兰花草地的是,这片兰花中间找不到那条幽僻的小路,应该是真正的野生的兰花。
五彩斑阑的蝴蝶正在花丛里翩然而舞,山风拂面,吹乱我绾好的长发。
“身在千山顶上头,深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闲,来不相知去不留。”我沉吟细思着郑板桥诗里的兰花意韵,璀烂阳光反射下的剑光灼眼。
我扯起一抹浅笑望着眼前的男子,朗声道:“吴将军好雅兴,竟然想到来这里赏花,这山里的兰花果然不凡。”
若眼前的人是范蠡,我自觉我可能会直接用小白文来对付,这语言勾通并不问题,只是当这吴邗现身于前时,总会莫名其妙的咬牙嚼字。
“还好,我只是惊奇于姑娘的兴致,现在正是吴越交战之时,这会稽山一带并不太平,为何姑娘会有如此闲情来这里,更好奇这数日来姑娘走的山路,竟与我军的秘路不无二般。”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息,我下意识朝后挪了挪脚步。
他讲的都是真正的情况,我的确是抄小路一路走来,也知道这条小路是何人所开辟的。但唯一不知道的是,身后还一直跟着这位吴国将军,并且还是我认识的吴邗。若是其他的人,我认为还好办些,将跟踪我行踪的人打晕,直接晾在这夏暖花开的兰花丛里,但吴邗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怎么也不能因此而误了他的事情。
我没兴趣参与他们的战事,只要不防碍我救人,别的事情,我一概不予理会。再说,这吴越之争,本来就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吴邗,因为你曾经救过我,今天我就如实相告,信不信由你来判断。”我目不转睛的凝住他子夜般的眼眸,一字一句讲道:“我只是路过这里,并不想和这里的恩怨有过多的交集,至于你的质疑,我只能告诉你,我即不是吴国人,也不是越国人。”
不等他回过神来想透我话里的含义,脚底一滑,直直朝着那山涯下栽去。
“姑娘……”
嗯?怎么听到两个声音呢?一定是错觉,就连看到吴邗那慌乱的神情,都让我以为是昨晚露宿没有睡好。
都说坠崖十之八九都死无全尸,那余下的没有死的,都是小说里虚构的人物。只是不知道故意跳崖且作好准备的人,生死机率是多少。
“百分之一百。”
我逆着风打了个转,宽大的袖口里灌进幽香的气息,发里缠绕的也是那兰花吹落于山涧里的兰花花瓣。脚下升风,朝着崖下坠去。
自坠下山崖后,已经过了五天。每日脚踩木舟,口含樱果,耳伴鸟啼,鼻嗅花香,顺着山涧溪流照原计划朝越军追赶行进。
现在懂得了会法术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唬住那些不会法术的大众,无奈的是在坠崖时由于没掌握好力道,多少还是受了点轻伤,导致最为严重的后果就是把脚给崴了,没有办法走山路。幸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找到了一只轻舟发现连通山脉的溪流,这才能在五日之内到达了越军驻的军营一带。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这里快三个月左右,再过十天,只要把破录者委托的任务完成后,就可以远离战烟四起的国度。
又将郑嚣的事情在大脑里回想一遍。
郑嚣确实是忠心于越国的一名特殊的护卫成员,但最后怎么会让勾践认定他通敌呢,再者说,现在勾践根本就不在这里,他又一直守在驻军将军身边,顶多也就是战死,也无法扣上不实的罪名,而会遇到被误会情况,除非……
“啊!”我大叫一声,林里的飞鸟展翅而飞,我也因为一时气息混乱,失去平衡,栽进溪流中。
“那脑子里灌水的将军,是越王勾践!”认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我不免哀怨道:“还得同他打交道吗?”因下落溅起一溪水花,我犹不自觉小声咕哝着:“看来我的猜想是错误的,勾践为这次攻打会稽的驻军将军也就是说他们一定不会死!命硬就是好,要是早知道他是勾践的话,怎么也得替他洗洗脑。”
至于怎么洗脑,还没有想好。我总不能告诉勾践这次冒然出战你必输无赢,也不能告诉他十几年后会被那吴国夫差当作奴役。
十几年后……范蠡也将登上政治舞台,成为炽手可热的谋臣,昔日里有隔阂的两位将军会一起为夺回越国江山而共谋划策。
“人生的确很奇妙,若只是初识,怕所有的事情都会发生改变。”我有感而发道:“不论以前有过多么不愉快的事,随着时间的前移,事态的变迁,也会随之发生化。这就是命运之轮转动的魅力所在,能忘记的事情,绝对不会再让人们记起。”
将全身浸于溪流里,享受着初夏日午的日光浴,还没等我自溪流里起身,低润的声音从溪岸边传来。
“姑娘还是语无遮拦,若让勾践听到有人在他背后讲他的无能,并且还是一介女流之辈,一定会怒不可遏的将这个人活剥了。”
“彼此,彼此,只怕还没轮到将我活剥时,范哥就已经将那军权再次握于掌中了,到时候多巴结巴结范哥不就可以活命么。”
“哗啦……”水声响起,我顺着溪流朝着下游滑去,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之间有还不清的恩情,就算我救过你一命,也不至于死缠着我吧,更令人费解的是,范蠡这家伙怎么找到我的?
千万不要说又是机缘巧合碰到的,像这种解释,用后脚跟都能想到是假的。
他像是没有发觉到我的疑虑,手托下巴,静坐在已被山水消磨的棱角全无的石头上,凝神注视着那流淌的溪水,脸上依旧是浅淡的笑意。
细长的眉轻抿成一道线,舒展开时,已经踏石跟随被溪流冲滑向下游的我同在一条平行线上,只听他柔声关心地说道:“在溪水里呆久了,脑子里也会灌进水的。”
我白了他一眼,径直站起身,阔步朝着他所在的对岸走去。
“萧若,快上岸!”声音里透露出他的惊慌,我不解的扭头望向他,却见郑嚣已手持弓箭立于范蠡身后,箭头瞄向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