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号是传说中的boxing day,英语不好的同学要问了,什么是boxing day呢?
我的英语是非常好的,当年只差三十多分就过了四级。我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boxing这个单词的意思是拳击,所以呢,boxing day也就是拳击日。这一天的主要活动,是让大家用拳击的方法,去对付昨天没送你礼物的人……
好吧,有时候我假装说笑,只是为了逃避。
回想昨天晚上,Gigi想把她自己当礼物送给我,我没敢接受。更逊的是,今天我也要拒绝她了。
我在公司里深思了一整天,想了许多哲学问题。当然了,一些思想龌龊的男同事,也会把我这种状态,称为蹲在墙角的药渣。
到了下午五点,我终于作出了决定。波多黎各有一句谚语说,饭可以乱吃,婚不能乱结*。为了我自己的幸福,为了千千万万爱慕我的女同学的幸福,这婚,我不能结。
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别人的求婚,所以我想大概要有诚意一点。
于是我飞个短信,约Gigi晚上见。
我要当面跟她道歉,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不成两夫妻,或许也能打场友谊赛。
如今,我们坐在六千馆的卡座里,这是一个摊牌的好地方。你知道,卡座的桌子没那么容易掀翻……
尽管如此,在告诉Gigi我的决定时,我仍然是提心吊胆的。她的反应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她吐了一口气,脸色轻松地说,老娘早猜到啦。
然后她又说,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万一你外表是个正常人,但内心是个大变态呢?我想,我们还是花时间彼此了解一下的好……
我满心喜悦地点头,她却话锋一转说,喂,负心人,你拒绝我的求婚哦,剥削你一下不过分吧?
我努力点头,不过分不过分,我还要报答你那盒雪吻巧克力呢。
Gigi推了推眼镜,镜片似乎闪过邪恶的光芒。她指示道,除了这一顿,还要请我唱K。
我继续点头。
Gigi又说,周末,要先订房哦。
我戴罪立功地掏出手机,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吧。我们去金光华那边的SOHO,我这就发短信去订房。
然后我找到经理小红的号码,发短信道,小红,帮我留个随便什么星座的,总之,最小的那间。
两个小时后,我们站在SOHO门口。
我低着头对Gigi说,我送你回家吧。
Gigi白了我一眼说,谢谢,本来我打算顺着滨海大道走路回去呢,反正现在还早。
我默默无语。作为一个失败的男人,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承受各种各样的挖苦。这就是所谓的觉悟吗?就像作为一个女演员,要时刻准备着被潜规则,还要承担遇上动画片导演的风险……
谁叫我连一间K房都订不到呢?
当10分钟前我们来到SOHO时,他们是这么说的,没错,小红是在这里做过,可是她半年前就嫁人去啦。先生,你很久没来我们这了吧?
然后,在SOHO,在星期五,在这个点数,房间当然已经满啦。这是纸醉金迷的深圳。
我低着头走向停车的地方,一边安慰自己,作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文学青年,作为一个到KTV从不唱歌,只在旁边玩大话骰,灌可乐的闷骚型男人,我不知道SOHO的员工动态,是非常合理,也非常合乎逻辑的。
一辆黑色的卡宴,从我身边不客气地开过,然后停在我那小POLO旁边。我不由得幽怨地想,他们一定订好了房间吧。
从卡宴上下来一对狗男女,男的一脸淫笑,女的也是……怎么有点眼熟呢?
我揉揉眼睛,没错,那个被男人搂在怀里的,正是我深爱过的EX-GF。
我想,如果我敏捷度高一点,及时钻进小POLO里的话,场面不至于那么尴尬。
灯光很暗,但我还是看得出,他们都是珠光宝气,一身名牌。当然啦,开卡宴的嘛。照我现在的工资收入,不吃不喝二十年,刚好能买上一辆。
EX-GF已经发现了我,笑着打招呼,朱□□。
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低头盯着自己破旧的球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外套是Jack & Jones,里面一件G2000的衬衫,都是几年前打折时买的。
女人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为了省下钱来去吃饭、看电影,整整一年没有买新衣服的男人。
给你一张金卡,告诉你衣服只要喜欢,就随便买的男人。
如果我是女人,我也会选后者。所以,要怪的话,怪你自己好了,你不够努力,你没用。
因为你无能,所以你要屈辱地活着。
欢迎你,这里是纸醉金迷的深圳。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笑的样子,抬起头来说,嘿。
EX-GF向旁边的卡宴男介绍,这是朱□□,跟你说过的那个,那个咧,很爱写诗的。
卡宴男说,哦,记得,那一个。
他们这样交谈时,脸上带着笑,像是在谈论什么史前怪胎。
我留意到,EX-GF笑起来时,眼睛弯得像月牙,跟以前一样。
我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突然之间,我的手臂被轻轻揽住,陷入了两团温柔里。侧头看过去,正是Gigi。
Gigi微笑道,老公,这两位是?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几时成了Gigi的老公?
那一边厢,EX-GF挑起眉毛说,哦?朱□□,你的新女朋友啊,挺漂亮的嘛。
Gigi并不搭她的腔,只是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笑吟吟地对我说,老公,这个飞机场,不会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
EX-GF脸色马上就变了,卡宴男抢前一步,出头道,你说什么飞机场?
Gigi仍然笑得那么慈祥,她挺了挺胸,装模作样地对我说,老公,人家问你什么是飞机场哦。
对方两人的脸色一个青一个白,交相辉映,煞是有趣。虽然他们刚才那样对我无礼,但上帝曾经曰过的,要爱你的敌人……
好吧,我又不信上帝,我信的是辩证唯物主义!
于是我温文尔雅地一笑,直视卡宴男的眼睛道,飞机场嘛,从理论上说,就是对A杯以下女性的统称;如果说到实际操作,我想,你的理解会比我深刻很多。
卡宴男恼羞成怒道,你……
我充满兴趣地看着他的脸,原来一个人的脸色,真的可以跟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由白而红,再由红而青。
EX-GF沉着脸,拖住卡宴男的手说,我们走,别理这两个没素质的家伙。
我跟Gigi站在原地,目送这两位高素质人士,气急败坏地走进SOHO。今晚他们会唱什么歌呢?一定不会唱《纸飞机》跟《三万英尺》吧?
扬眉吐气啊!
二十分钟后,我坐在小POLO里,一打开车窗,滨海大道的风就直灌了进来。我猛踩一脚油门,小POLO像抽筋那样抖动一下,然后猛地向前蹿去。作为一个遵守交通规则的三好市民,今天晚上,我第一次发现小POLO也可以跑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虽然它很飘……
我本质上是个宅心仁厚的文艺青年,从初恋到现在,逢年过节的收了不少好人卡;之前我从不知道,偶尔恶毒一下的感觉会让人爽到内伤。
路面的抖动从踏板传到我鞋子上——破旧的耐克鞋。他家的广告怎么说来着,It’s so good to be bad。
做坏人真爽。
小POLO喘着粗气,不断超车。我回想起刚才在SOHO门口,EX-GF可是气得够呛。
作为一个一向与人为善的文学青年,我应该感到抱歉的,不是吗?但就在他们走进SOHO的那一刻,我忍无可忍地仰起头来大笑,笑声就像猛烈摇晃后的可乐,泡沫汹涌地喷上好几层楼。
现在我手握着方向盘,再次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小POLO也跟着我抖了起来,在路上像醉汉一样乱晃。
Gigi在副驾驶座上白了我一眼,说,好了吧你,别学人飙车啦,我年轻貌美,还没活够呢。
我慢慢降下车速,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Gigi,刚才谢谢你。
Gigi不屑地说,看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我说,你不也是女人吗?
Gigi一本正经地说,错,我乃是人间尤物。
我心想,你的什么是挺尤物的。
然后我沉吟道,尤物姐姐你好,小生这厢有礼了。欠姐姐一个天大人情,不知该如何报答?
Gigi想也没想就说,你就以身相许吧。
虽然我本质上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是埃塞俄比亚有句谚语,叫做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身为一个知书识礼的文学青年,我又怎能违背亚非拉国家的良好传统?
我吞了一口口水,强装镇定说,好啊,去我那还是酒店?
Gigi叹了一口气说,你白痴啊,以为我说真的?不过嘛,这样好不好,我问你一道IQ题,如果你答错了,你就得照我说的做;万一你答对了嘛,今晚我就是你的人咯。
我心想,这一招,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故意出个IQ题啥的,我答对了就我亲她,我答错了就她亲我,亲完了就……你知道,在遥远的撒哈拉大沙漠,有一个少数民族,叫做Carbed族。
嗯,反正我是赚定了,做男人真好。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说,放马过来。
Gigi清脆地笑着说,哈哈,我没有马,我要放自己过来。听好了,小丸子跟小叮当,哪个比较红?
我堪比金田一的优秀大脑,此刻飞快地运转起来,就像是中了病毒,正在格式化自己的硬盘……
我想,这个“红”不一定是指人气吧,嗯,我知道了。但是答案会是那么简单吗?会吗?不会吗?
Gigi在一旁坏笑说,有计时的哦。
我心想,算了,豁出去了,于是答道,是小丸子。
Gigi问,嗯,理由呢?
我说,因为小丸子穿的是红裙子,小叮当是蓝色的。对吗?
Gigi故意拉长了声调说,这个答案嘛,恭喜你……
我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Gigi斩钉截铁地说,全错,应该是小叮当比较红。
我说,给我个理由先。
Gigi说,因为小丸子穿着裙子啊,小叮当没穿衣服。这年头只有露肉的才能红。
我本质上是一个彬彬有礼的文学青年,这时候也不由得怒了。我咬牙切齿地问,谁出的烂题目?
Gigi冷笑道,我出的,怎么样?
我沉吟道,这题目烂中带点机智,风趣中又有淡淡的忧伤,是近年来难得的优秀IQ题啊!
Gigi笑骂说,少来,总之你输了,现在要听我安排咯。
我答道,喳。
这时小POLO已经快到Gigi家楼下了,我心想,就让我到楼上去吧,擦背啊,按摩啊,什么粗活我都能干。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看,非礼勿视,但既然我欠人家人情,也就只有破例一晚了,只一晚那么多哦。
然后Gigi说,哎,别靠路边,一直往前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咦?不知道这姑奶奶耍的是哪出,不过,今晚我任她摆布。
在Gigi大人的指挥下,小POLO顺着后海大道一直走下去,过了蛇口油库后右转,又过了几个红绿灯,在从一条小路左转进去。小路是一个小小的渔港,停着几艘黑糊糊的船。
在小POLO车灯光轨以外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我是比较红的小叮当……好吧,我承认,因为刚才那个烂IQ题,我感到非常挫败。
如上所述,这里什么都是黑糊糊的。我们绕过一栋黑糊糊的大房子,然后Gigi指挥我把车停在一个黑糊糊的雕塑旁,从车窗望出去,就是黑糊糊的大海,刚一下车,一股死鱼烂虾味冲入鼻孔,我捂着鼻子问Gigi,这是什么鬼地方?
Gigi说,冷冻库。
然后她突然大喊一声,朱□□,你看,有星星。
Gigi指着大海的方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嗯,果然……她的视力比我好多了……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总而言之,这里荒无人烟,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居家旅行、作奸犯科的大好时机。
我挠头问Gigi,我们来这干吗呢?
她没有搭理我,反而面朝大海,清唱起来。
好的时候你是真的对我非常好,
吵的时候你也真是狠得不得了,
爱过的人应该都知道,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
我不得不承认,Gigi唱歌挺有范儿,声音也挺抓人的。四下无人,周围夜色撩人,她的背影分外惹人怜爱。
等她唱完之后,我非常真诚地鼓起掌来,口中喊道,小妞,再来一曲儿。
Gigi捏着手,做了个万福,问,大爷,您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我说,知道啊,《星星堆满天》,演唱者是台湾歌手,杨乃武和小白菜……
Gigi哈哈笑道,你少贫嘴了。好啦,大爷,现在您给小妞唱一曲儿吧。
我挠头道,我五音不全,唱歌很难听,所以也少去K房什么的。
Gigi说,难怪刚才去SOHO,人家经理走了半年你都不知道。
然后她又同情地看着我说,你是古代人吗?
我无语,Gigi走过来抓着我的手腕,摇晃着说,来嘛,唱一个嘛。
我耍无赖道,唱又怎么样,不唱又怎么样?
我妄想Gigi会说“唱得好就香你一个”之类,事实证明我对她还缺乏了解。她瞪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不唱就把你踢下海。
作为一个很有节气的文化青年,我一向是吃硬不吃软的;这里的海岸又没有护栏什么的,这姑奶奶一向不按牌理出牌,我还真有点怕。
于是我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连声道,好好好,我唱,不过,引来了什么孤魂野鬼的话,可不关我事哦。
Gigi说,少废话,快唱吧。
我清了清嗓子,咳咳,下面我要唱一首粤语歌,懂粤语的朋友跟我一起唱喔,这首歌名叫《温柔》,来自五月天……
Gigi被我逗笑了,捂着嘴巴说,快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