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兵也看出来了,刚才的射击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冗余。这证明正在进行的是一场特殊的训练,这场训练也许是临时安排的,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危险,是他想得到的最严重的一个词。
过了十几分钟,枪声依然是没有响起,仿佛刚才的那一枪只是走火了的。林建兵有预感自己必须有个决定,于是道:“大家快跑!”
如得大赦,余波第一个站了起来冲下山去,速度之快,令人很怀疑平时的余波此时被鬼上了身。许三多是第二个,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服从命令。一直跑一直跑,想不到其它,也不敢想其它。又一声枪响,从背后嘹亮响起。可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班长他们并没有跟下来,所以并没有人在身后,只有余波跑在前面。许三多想跑回去,他想到可能是有人被击中了。可是余波跌倒了,想站却站不起来,看似很严重。许三多仿佛听到班长他们喊他快跑,不要回头,快跑。许三多挣扎了一会,终于是向余波跑去,然后吃力的背起余波,艰难的向山下跑去。
路太泥泞了,许三多跌倒,余波落下。许三多爬起来,再次跌倒,余波也便再次落下来,只是这次有了许三在下面撑着他。就是这般反复的重复着,不觉得烦琐也感觉不到累。
余波想离开许三多的肩膀,但是徒劳无功,他道:“放开我,不要管我。”
许三多没有吱声,他忘了说话,只是咬紧嘴唇。
余波又喊了起来,骂道:“妈的,我让你把我放下来,你******自己快跑!”
许三多依然是没有说话,他咬紧嘴唇忘了痛的跑着。
平时不算远的一段路,一下子却仿佛是无限般漫长了起来。看不到尽头,似乎是没有尽头。只能是一直跑,咬紧嘴唇坚定信心,一直跑一直跑……
终于是回到了基地,在基地门口,余波从许三多的身上掉了下来。许三多不再顾得上余波,渗着明显血迹唇色发白的他,没有向卫兵打招呼,直接冲进了基地。他想找到连长马连城,必须找到,他要告诉连长班长他们在山上出了事,要连长去救他们。可是没找着,找来找去都没有找着。眼皮是越来越沉了,许三多告诉自己不要睡,还要找连长,没找着连长就不能睡。在训练场上训练的人都看见了,一个仿佛丢了魂似的兵在训练场上游荡,漫无目的似的游荡着。最后,许三多终于是看见了连长马连城。他艰难的回过头,跪倒在地,然后就看见了连长马连城了。
他气若游丝,道:“连,连长……”
然后,这个世界,再一次黑暗了。
许三多再次醒来的时候,依然是在医院里。插在手上的针,挂着的点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板,这次还多了一个人,是慕容流年。
许三多勉强睁开眼睛,疲惫道:“流年,班长,班长他们呢。”
慕容流年像是刚醒,伸了个懒腰,懒散道:“哦,你醒啦。”
许三多很焦急,恨不得能坐起来,却发现有根绳子绑住了他,于是道:“班长呢?思海他们呢?他们没事吧?连长有去救你们了吗?我有找到连长了,不过我来不及告诉连长。是不是我又错了,我没告诉连长,连长知道不知道你们出事了?”
慕容流年叹了口气,让许三多更加不安,他不急不忙道:“班长他们没事。”
许三多猛的松了口气,安稳的躺了下去。
这时,病房外响起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接着,一群人走了病房。许三多开心的笑了,包括班长林建兵在内,所有的人都出现了。大家都没有事,都还好好的。只有余波还一瘸一瘸的,明显是上次摔伤的。
慕容流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病房,坐太久了,骨头有点僵硬了,他想出去松一松。因为这是必须站的岗,所以他来了。但是现在时间到了,可以换岗了,所以他走了。
这次许三多又露了一会脸,可是他本人却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许三多,那确实是一次训练,可是那是特地针对他的训练。枪声是真的,可是意图是假的。那是一场对他对他们而言没有征兆的却是某人蓄谋已久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把许三多溜好,想尽一切办法把许三多溜好。结果许三多表现令人满意,不仅没有抛弃战友,而且坚持把那一段路程给跑完了。平时他觉得很难坚持完的路程,在那个时候跑起来却是没有感觉。余波的摔倒并不是剧本的情节安排,却是让这出戏变得更加具有观赏性了。
这一切,许三多浑然不知道,他没有知道的必要,只要他们知道就够了。这一觉,他睡了很久,后来护士告诉他,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他很开心,能看到大家都安然无恙。
慕容流年是第一个被安排看护许三多的,所以今天不用训练。不过他却是想训练,因为训练还能偷闲去张大爷那里抽烟。看护许三多的时候不能,一步都不能离开房门。
已经是黄昏了,不知道张大爷有没收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烟丝了。慕容流年往食堂的方向走去,去到了那里,果然是没有看见张大爷了。不过,他却看见了,在烟筒旁边的凳子上,搁置着一小包烟丝。很显然,是张大爷特地给他留下的。
慕容流年的瞳孔出现了一丝光彩,走了过去,动作流畅的,抽上了烟。
张大爷突然从食堂后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盅,和一块木板似的东西。张大爷笑容慈祥,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抽不上这口烟准是会睡不着的。”
张大爷接着看到令他下巴几乎要掉下来的一幕:慕容流年突然朝张大爷他笑了,那副神情仿似是做错事的孩子却被大人发现后的淘气,甚是可爱。
一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算是拥有了生活的资历证,看人看事总是能看得更多一点的。从这一点上看,张大爷算是一个睿智之人。张大爷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不错,就是懒了点,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找慕容流年下棋,虽然有过口头约定,也许这个小伙子是永远懒得提起的。张大爷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慕容流年还会有这一副姿态,虽然只是短暂的一会儿。
张大爷眯起眼笑意盎然,走到慕容流年旁边坐了下来,然后端正的铺好围棋板,于桌子的两端放下黑色两个盅。他给慕容流年的是白色棋盅,留给自己的是黑色棋盅。无论是围棋板还是棋盅都很普通,有明显的磨痕,盅里的棋子色泽看上去也为之普通。种种迹象看得出来,张大爷下围棋不是一天两天了,给人的感觉是一位围棋爱好者,但也是仅此而已。
围棋,古人又称“木狐狸”。下过围棋的人都应该知道,要穷其变化、究其内涵,已是人的智力所不及。其中的禅味和人生哲理也是令人回味无穷。下围棋,须懂得弃子,棋艺才会飞跃。弃子,就是欲取故予,要有所收获,就须先有所付出。围棋中的地与势也很有意思,取地则失势,取势则失地,此乃一得一失,这也叫做天公作美。棋时的每一枚棋子要讲究效率,效率低的棋显得局促,效率过高又失之薄。等等等等之如此类的学问,都充分体现了围棋之道的深刻。
白子先行,慕容流年是知道的。他也不准备和张大爷客气,准备直接进入主题。这时他已经放好了烟筒,手上也不再有烟丝,他随意从盅中取出一粒子,顿感滑润,才终于是不禁看了棋子一眼。这细节细微,也不知道张大爷是否看见,从摆好棋盘开始,他关注的就只有棋盘。慕容流年的脸上微微浮现一丝异样的神采,棋子脱手,优雅。
看着正中央的白子,张大爷微微一笑,棋子出现在他手上,不缓不忙的放在左下角,手法稳重。黑色棋子避锋芒,蜷缩于一隅。这似乎是一个情理之中的开局,年轻人锋芒毕露,老人家稳中求稳。白色棋子随即脱手,干脆利索,直逼黑色棋子。慕容流年不关注棋盘,也不看全神贯注的张大爷,眼神随意而显得懒散。
张大爷悠然的取棋子夹于手中,并不急着下,缓缓道:“下棋如下人生,很多人,舍不得。”说完,棋子始动,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