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秀智大师的言语,岛井雄一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暗想,竹下正川和北野绍鸥都是珠光茶圣的弟子,素有逍遥二仙的雅称,而千与利休虽说是北野的弟子,但是以他不到二十岁的的年纪,要想战胜自己的师叔谈何容易。
他心中踌躇,脸上就露出为难的神色,半刻问道:“大师可觉得千与师傅有此造诣吗?”
秀智大师点点头,道:“老衲与北野君交往十数年,深知他的为人,北野与竹下不睦已久,竹下正川为人气量不够,而茶道与我们修禅一样,讲求道,所以竹下始终差北野一筹,当年珠光茶圣便是虑及此处,把茶屋留给了北野,这下,竹下更是愤愤不平,觉得老师偏心,这些年来,他一直与北野作对。北野绍鸥处处让着他,也处处提防他,很少让自己门人出席各种茶会,这次盛会,他敢让千与前来,自是觉得以千与的境界,足以抗衡竹下了。”
岛井雄一点点头,心中稍定,但始终无法决策,张嘴欲语又停下。
秀智大师明知他意,道:“岛井君,东长寺受岛井家恩惠多矣,你该知道老衲的为人,现今之事,他人咄咄逼人,如若不以迎战,则天下商事已定,岛井家日后将背上一辈子的懦夫名字,再也无法翻身。势必一战,那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千与君了。此次见面,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觉得此人绝非笼中之鸟啊。”
岛井雄一心底反复斟酌,终于拿定了主意,咬牙道:“便依大师,且请千与君商议。”
秀智大师点点头,叫过一个小沙弥,与他耳语几句,随后引着岛井雄一来到侧房等候,不多时,便听见清稳的脚步声逐渐响了起来,到了门口停了下来,一开门,千与利休走了进来,待小沙弥在外面关好房门,轻轻给两人施礼,脱下鞋子,仔细的摆放好,方才跪坐下来,抬头看着两人,虽说不到二十岁年纪,布衣芒鞋,衣着随意,却丝毫不见青涩之意,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让人只瞧得一眼,便心生钦仰之意。
千与坐得安稳,却不开口,只等两人说话,岛井雄一心想此事始终是自己的由头,必由自己来说,开口道:“千与君,适才厅堂之事您可曾看到?”
千与点点头,岛井雄一继续道:“不知您怎么评价?”
千与利休不语,,微微叹了一口气:“竹下先生是我的师叔,名闻天下,我怎敢妄下评语。”
秀智大师和岛井雄一对视一眼,岛井雄一俯下身子,道:“千与君救我。”
千与利休赶忙伸手相搀,道:‘岛井君切不可如此。”
“请千与君答应此事。”
千与利休又叹了一口气,“临来之前,老师便想到竹下师叔会来挑衅,北野老师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忍让,不和竹下师叔起冲突,可这竹下师叔也太过分了一点,老师不便,我便代老师会会竹下师叔。”他语气平缓,但透出一种自信的气势。
岛井雄一大喜,叩首又拜道:“多谢千与君。”
秀智大师心里知道岛井雄一心中着急,又不好再行询问,便开口问道:“千与君,你却有什么得胜之法?”
千与利休依旧缓声说道:“所谓道者,窃以为技能臻于极致就是道,达道者,一举一动无不是技艺之巅,插花之道,贵在和谐,无论何物都要有与之协调,必配合环境。花草本是天地精华,自然之礼,以己身界如,人赏之浑而不觉,方为上品。竹下师叔之作,精美绝伦,但是过于艳丽,夺去了所有的目光,客夺主意,难免显得喧宾夺主,失了花道本意。”
秀智大师心有所悟,道:“有道理。”
岛井雄一心中也自平复许多,笑道:“千与君需要何物只管讲出来,我必取来。”
秀智大师道:“既然如此,岛井君便出去回复将军。”
岛井雄一道:“那不知千与君需要几日准备?”
千与利休道:“我已想好题材,大约需要一日,后日清晨便可请将军前来。”
“好,我便前去。”
岛井雄一回到前厅,一入厅堂,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只有那几个将军前卫毫不理睬,一副盛气凌人的家事。岛井走到几人面前,俯身行礼,问道:“不知哪位大人是平原书记长?”
几人嘿嘿冷笑,一人站起点了点头,说道:“你便是岛井家的雄一是么?”神态十分倨傲。见他如此无礼,几个嘉客不由得议论纷纷。
平原却毫不在意,朗声说道:“我奉足利大将军之命,来此下书。要是你们识得时务,及早停办这所谓的鼓祭会,大将军说可以饶你们不恭之罪,否则将军怪罪下来,你们可不要后悔。”这话更是无礼之至,众人一听,再也无法保持安静。
岛井雄一见到这种情形,双手连挥,示意大家坐下,站直身子,凛然对平原道:“博多不过是个小地方,远比不上京都界镇,但是博多鼓祭由来已久,我们自己还可以应付得来,既是将军要考考,我们便准备点小玩意儿奉与将军看看,烦劳书记长回禀将军,请将军大人后日早晨前来赏玩。”这话软中带硬,神态悲壮。
平原见此情形,嘴唇一扁,说道:“好,后天教你好看!”一挥手,几个武士一齐站起,狂笑不已,侮辱之意竟是毫不掩饰。
众人大怒,户次亲守冷笑道:“你是使者,去没有半点使者的样子,今日我敬重将军敬重,让你们好好回去,后天再见,那时一定让你们见识见识九州人。”平原不知户次亲守是何人,嘴巴一努,几名随从抢将上来,团团站在他周围。平原声势一壮,叫道:“呸,你这瘸子有甚么用?竟敢口出狂言,今日让你们瞧瞧将军武士的手段。”
户次亲守向他望了一眼,哈哈一笑,朗声说道:“以强凌弱,狐假虎威,拿着将军的名义到处招摇,可笑,可怜。”
平原见他气宇轩昂,神态凛然,全无分毫残废可辱的模样,更见到户次亲守双目炯炯,不由得低下头去,心感后悔,一时无话。
后面一个武士身材魁梧,身子粗壮结实,实是罕见的壮汉见此,厉声喝道:“你这瘸子,敢来和我比武?”阿弥大怒,跨步就要出去,忽听有人叫道:“户次大人和我家家主也是你们这个混蛋可以辱骂的。”一道身影已掠过他身边,只听声音清脆,拍拍两下耳光已是击在了这壮汉脸上。这两掌看来全不使力,但部位恰到好处,出手奇快,那壮汉来不及低头躲避或是举手招架,挨个正着。众武士又惊又怒,纷纷退出几步,瞋目怒视。
只见一个人已经立在当地,正是足五郎,平原冷笑对岛井雄一道:“这个粗人既要和武士比武,如有死伤,可怪不得我们,一个对一个,旁人不可相助。”他想自己一行只有几人,那瘸子看来不是寻常之人,如打死了此人,对方群起而攻,终究抵挡不住。
岛井雄一重重哼了一声。足五郎道:“这笨熊一个不济事,你们几个同时上来哈气有点意思。”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那壮汉武士怒极,冲上前来,挥拳猛击。足五郎身形一动,已是晃身绕到他背后背后,双手在他背上一推。那壮汉一个踉跄,收势不住,扑的摔倒在地。其余几个当即冲上,伸出大手抓向足五郎。眼见几支大手抓来,众人莫不替足五郎担心,只见手掌将及足五郎肩头,组五郎也不知身子怎样一个扭曲,已然脱出,反手一搭,但听得拍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一个耳光。然后只听得拍拍连响,另一个武士左右双颊也均中掌。
足五郎在几人中间如穿花蝴蝶般往来游走,存心戏弄,也不出手还击,几个武士巨拳此起彼落,往他身上猛敲猛打,始终连衣衫也没能碰到。众人初起俱都为他担心,但时候一长,都看出这几个武士远非足五郎之敌,定然奈何他不得。
不过片时,几个武士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足五郎一个虚招,伸腿一勾,几个人登时摔翻在地。半时爬不起来。众人碍着将军脸面,只在心中暗笑,只有户次亲守全无掩饰,哈哈大笑。
平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挥袍袖,便要出门,眼前一花,足五郎已站在身前,道:“要走也容易,先给我家家主认个错。”
平原自知今日决计讨不得好去,看看周围情形,只好转身向岛井雄一和户次亲守躬了一躬。这才带着几个武士狼狈而去。
户次叫道:“五郎好俊的功夫。”
足五郎也不再言语,轻轻退到岛井身旁,岛井雄一心中感激,伸出手去在足五郎肩上一拍。方又正容对庭中众人说道:“各位嘉客,今年鼓祭恰逢我们岛井家十年之庆,本来我是想请各位前来一聚,让子孙后世也记得我们博多鼓祭有这样一次盛会,未曾想到最后竟搞成如此模样,现在事情已变成争执,各位夹在中间甚是不便,便请各位先行搬到博多镇上岛井家的客栈,当然,若是有人想离开,我们也绝不阻拦,对于大家此次前来,我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众人听他说得诚恳,各自寻思,过了午时,都离开了东长寺,只剩下户次亲守,千与利休、岛井雄一和足五郎几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