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眼看着就要到了俞石极七十大寿的正日子,客人接踵而来,先是俞天锡和许银珠带着儿媳田雪冰来到了苏州,紧接着,田明镜和姚宝钗陪着俞石极,带着大批弟子过来,接下来,分散的弟子也纷纷赶到了苏州。一时间,刘府里热闹非凡,曾江,赵长河几个人忙着安排这么多客人住宿,吃饭,准备寿宴等各种事情,忙的不亦乐乎。反倒是俞石极自己不甚了然,来到刘府之后依旧是独居斗室,不过石极老人很喜欢刘子钊的儿子洛秀,每日把洛秀带在身边,这孩子倒也奇怪,小小年纪,身体瘦弱,偏又天资聪慧,喜静不喜动,真在屋中呆得住,于是这一老一小就天天呆在房中不出。至于刘沅君,那是高兴至极,一下子见到了这么久未见面的师兄弟,父亲又顾不上管她,每天里只是和几个相熟的师姐师妹玩耍嬉闹。
很快,就到了八月二十七,第二日便是石极老人的古稀之日,刘子钊这几日忙着寿宴之事,一直未有机会和师兄详谈,眼看明日就是正日子,事情安排已经妥当,方才抽出时间,邀请俞天锡,许银珠,田明镜和姚宝钗在水亭里叙话。已是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落山,气温稍低,小湖之上水波微澜,周围都是树木花草,不时有微风吹来,夹带着草木的清新之气,几个人不免心情大好。五个人坐在水亭之中,曾江摆好香茶果品,便轻轻退了出去。只剩师兄弟五人。
五人喝杯香茶,随意用些西瓜,聊些家常之事,俞天锡笑道:“到底是有钱好办事,老五这里安纳我们这许多讨饶之人,竟是毫不为难,换了为兄,只怕只能安排大伙儿吃大饼睡地板了。这几日我们一股脑儿都来,老五辛苦了。”话罢,田,许,姚三人也是附和,刘子钊赶忙应道:“大哥又拿我说笑了,小弟运气好,有了个小小产业,这全是师傅的福气,若不是师傅和哥哥姐姐们把小弟从死人堆里捡了出来,小弟怕早已喂了野狗,师傅对我,当真是恩同再造,哥哥姐姐从小拉扯我长大,教小弟习武成人,那时我年纪小,我们有没有什么闲钱,几位哥哥姐姐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留给了我,大哥二哥经常把饭留给我,自己不知饿了多少顿。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年三姐四姐随师父去镇远镖局贺喜,人家给了一吊喜钱,三姐四姐什么都没买,给小弟买了一个驱虫香袋,因为我说山上蚊子咬的厉害。”说罢,刘子钊解开上衣,贴胸之处挂着一个香袋,年代久远,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更不要提还有什么味道。刘子钊拿在手里,眼里已是泪光殷殷,“没有师傅和四位哥哥姐姐,哪里会有我刘子钊的今天。”说到此处,声音已是哽咽。
其他四人见的此情此景,也不免动了感情,每人都是说不出话来,过了一时,俞天锡方自开口:“老五,何必如此,你我是兄弟,况且我们比你大上许多,照顾你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又何必一直记着呢?再说,我们几人,哪个不是师傅再造,明日就是师傅七十大寿,我们在这里哭哭啼啼,小儿作态,也冲了师傅的喜气。”
刘子钊赶忙收了眼泪,师兄弟换些轻松的话题,俞天锡又对田明镜说:“老二,有些事情愚兄早想和你谈谈,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我们五人都在,正好说说。”
田明镜见师兄郑重其事,也赶忙换了正容;“大哥请讲。”
“我们雁荡门虽说只是一个小小门派,却是师傅一手创立,现在师傅年逾古稀,即使是身体上可,毕竟是精力不如从前了,这些年来,我在福建当官,老五在苏州经商,都躲了个清闲,门中的事情都是你和宝钗在操劳,掌门的位置早就应该是你的了,趁这次师傅的大日子,大伙儿都在,我们就请示了师傅,正式由你接任掌门。”
田明镜乍听此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万万不可,自古长幼有序,尊卑分明,大哥在福建为国尽力,老五在苏州行善乐施,小弟无德无能,既不能报国为民,又不能营运自给,只好做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尽点微薄之力。师傅身体康健,谈这个为时尚早,即如师傅百年之后,掌门之位也自当是大哥来做,小弟不敢从命。”姚宝钗也赶忙搭腔。
俞天锡语气加重道:“掌握门户,要求督责诸弟子严守戒律,行侠仗义。我们雁荡门自师傅创立以来,身小但影正,力微而骨硬,才能创下现在的局面,你当我是什么意思?是我卸下重担,把责任加在你的肩膀之上,不是私意,老二你要想明白。”
一席话说得田明镜额头之上汗水顿出,再不敢推辞。重新落座,大事即已谈完,气氛便轻松了许多。刘子钊开口道:“二哥,师傅六年未曾下山,这次来到苏州,师傅一点喜色皆无,莫不是小弟有什么不周之处?”
田明镜想了一想:“我也不知,不过肯定与你无关,这几年来,师傅不问世事,老是一个人在后山静思,郁郁寡欢,好像有什么心事似得,我和宝刹也多次旁侧敲击,但是师傅不漏一点口风,我也是毫无办法。”
这时,许银珠问道:子钊,玉娥的身体还是那样子吗?”
玉娥就是刘子钊后娶的夫人,身体一向不佳,“不见好,老是喘个不停,她心性又强,不肯失礼,这几日心疼得更厉害了,晚上回房根本是没法睡觉。再加上洛秀,先天就不足,身子虚弱,他们母子现在就是小弟心中之刺。”语气中满是郁闷之意
话音未落,就听见刘沅君的声音:“爹爹。”由远而近,刘沅君已是冲了进来,先匆忙拜见了几位师伯,不迭声的说:“娘在后堂晕过去了,爹爹。”几人闻言大惊,俞天锡和田明镜忙让刘子钊和许银珠,姚宝钗前去后堂照看,兄弟两人不便前往,便去前厅料理事务。
且说刘子钊听得妻子晕倒,心中大急,急匆匆和两位师姐跟着刘沅君来至后宅。刚刚拐过后堂,便见卧室门前围了几个女弟子和丫环,一个个都在向屋内看去,看见许银珠,姚宝钗和刘子钊过来,赶忙让开门口,四人进得屋内,只见屋内只有田雪冰和田秋雪并刘夫人杜玉娥的贴身丫环小翠在床前,杜玉娥躺在床上,三人来到床前,只见杜玉娥平卧于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犹未醒来。刘子钊夫妻情深,一见妻子这般摸样,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严重,心中大震,气血汹涌,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掩嘴咳了起来,刘沅君早已过来给父亲轻轻捶背。许银珠和姚宝钗看了一眼,知道刘子钊这般光景,只是因为气血攻心,再加上紧张过甚,待得半时自当无事,现在杜玉娥却是存亡未卜,许银珠伸手搭向杜玉娥的手腕,手指搭上,只感觉杜玉娥脉搏微弱,细若游丝,眉头就皱了起来,姚宝钗看见师姐摸样,也不用询问,急急从怀里取出一瓶雁荡门特制的“甘清丸”。取出十粒,塞在杜玉娥嘴里。此时杜玉娥知觉已失,药丸入口,竟是不会吞咽,许银珠食指伸出,以指尖点在杜玉娥耳上“龙跃窍”,默运内功,运功冲击。姚宝钗双手掌心向下,两手轻击杜玉娥腮上牙关紧闭的结合之处的“颊车穴”。两人劲力一张一吐,交互变换,翻到第八下时,杜玉娥喉间咕噜响了一声,药丸缓缓吞下。
甘清丸是俞石极秘制的丹药,保心清肺最是有效,丸药入肚不过一炷香时间,杜玉娥脸色已渐渐有了几分血色,大伙儿一直提心吊胆,直到这时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许姚两人各出一掌,以内力帮杜玉娥运行血气,刘子钊早已缓了过来,知道妻子这次已无大碍,便命各人散开,只留田氏姐妹在此,又命女儿叫赵长河去请郎中过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不说后宅忙乱,只说俞天锡和田明镜来到前面大厅,此时天色渐暗,前面大堂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有曾江和几个师兄弟坐在那里等着后面的信儿,等到刘沅君大呼小叫的出来找赵长河去寻郎中,众人得知杜玉娥已无大恙,都放下心来,气氛为之轻松,众人说些闲话乘凉。
正值此时,忽得前面门房一片吵杂,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两人已是闯将进来,门房老冯在后面紧紧追赶阻拦,却是力不能及。这两人来势甚快,几步便已到了庭前,厅上众人早已停下了闲聊,仔细打量这两个人。这两人乃是一老一少,当先的老者身材本是高大,但却似是有疾在身,身体都已蜷缩起来,那少年身材修长,曾江一见,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茶楼之上见过的青年,还是穿着那天的一身黑衣,紧紧跟在老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