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嗤地一笑,低声道:“讨厌鬼,他骂人家是瘪三汉,岂非等于就承认他爹爹是缩头龟了?”魏通道:“别出声,这人的声音忽高忽低,内功极为高明。两强相遇,事情只怕不能易了。”
不料那人被这少年一阵喝骂,竟不敢再言语了。那少年见他怕了,也就算了,各自劝饮起来。喝到浓处,又天南地北的谈论起来。
紫云见事情不了了之,不由微有点失望,突听得马蹄声得得而来,她探头向外望去,惊异的道:“这不是那姓关的小子吗,他怎么也到了这里?咦,奇怪,他怎地落单了!”
魏通抬眼望去,只见一匹大花马如飞而至。马上骑着一青衫汉子,正是金陵双刀之一的关尚,只是不离左右的赵灵儿,却不知怎地没有跟着来。
关尚紧拉着缰绳,恨不得肋生双翅才满意。但马儿已经疲惫不堪,怎么也迈不开腿,关尚仰天长叹一声,手中的缰绳一松,那马脱劲,突然间一头栽倒,居然是活活累毙。
关尚不等马匹倒地,已经飞身跃起。待马摔倒地上之时,他的人已经到了二丈之外,当真身手矫捷。他足不停顿,全不理会死马,径直奔入酒楼,随手掷出一锭银子,叫道:“店家,随便什么都行,要快,我吃一点还要赶路。”
店小二连连应道:“官爷,您做好!您稍等!”关尚见墙角的桌子只有一人,径直过去坐下。那人看了他一眼,连连摇头道:“年轻的人不顾一切,非要赶着去送死;年老的人却缩头成龟,要长命百岁啊!悲也,时不我待,苦哉!”说罢又哭。
那老者涵养再好,到这地步,也不禁怒气上冲,心想:“这老匹夫一而再,再而三的语含讥讽,这是冲我来的,想躲也躲不开了。”正待发作,他的儿子真的再也忍无可忍了,一纵而起,向那人扑去。
客堂里俱是桌椅,二人相距虽然不过一丈开外,却隔着两张桌子。但他身手矫捷,只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已经扑到那人背后。探手抓向他的后脖子,喝道:“瘪三汉,你藏头露尾,见不得人么?”手爪未至,一股劲风已将他背后罩住。
那人后背卖给敌手,武功就算再强,只怕也不易躲开这一抓。魏通的念头才这么一动,只听“呼”的风声大作,一条人影被掷了出去。
那少年武功很是了得,攻得快,退得更快,在空中倒翻个跟头,一屁股坐下,又坐回了他自己原来的椅中。
魏通只见那人的肩头,似乎动了一下,居然没看清他用得什么手法,就将这少年撞回,想来该是沾衣十八跌之类的武功。但他在顷刻间将对方攻来的力道,估算的准确无误,且听风定位,将这少年刚刚好弹回了原椅,劲道不大不小。若不是身怀绝诣,又如何做到?
魏通自问也可勉强做到,但要像他这样不动声色的将人送回,只怕尚欠火候,禁不住低声喝彩道:“好功夫!”
不想那人听了,非但没有欣喜,反而甚是懊恼,双手擂着桌子,沮丧的道:“都是这该死的功夫太好了,太好了!倘若差得一塌糊涂,又怎会让这缩头龟捡了便宜去?”说着摇头顿足,伤心欲绝,全不似作伪。
那老者突遇高手找茬,心下虽然紧张,脸上却不挂丝毫,缓缓地站起身来,双手抱拳一揖,朗声的道:“原来阁下仍是世外高人,想来定是吴某在哪里得罪过阁下?好,不管是非如何,今日就拳脚说话了。”
魏通暗暗喝彩,这姓吴的老者只随便一立,就犹如渊渟岳峙,全身上下,自显一派武学宗匠的气度。形貌举止,不怒自威。
众弟子本来纷纷叫嚷,个个掳袖子动刀子,要上前拼命,但一见师傅亲自动手,顿时都安坐回去,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人的背脊。
那人喃喃的道:“拳脚能解决问题么?我胜了你又有什么用处?阿秀她···她···她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么?不会的,没有用的。”他自问自答,只顾着感叹,却将姓吴的老者晾在那里了。
这姓吴的老者自顾身份,不便在他背后下手,但他又不应战,心中虽然恼怒,却也无计可施。正在筹谋如何逼他一战之际,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如雷,又有数骑奔马急骤驰来。轰轰如雷的蹄声里夹杂着一声惊诧,显然看见了横街倒毙地上的死马。突然间一股寒风灌入里来,门口抢进两条大汉。这个时候,蹄声才至店外。
群雄耸然动容,这二人身法之迅,居然比奔马还快之多多,隐隐有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看这二人,长臂长腿,俱在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威风凛凛,竟然是一对兄弟。
魏通暗暗喝彩,只有这样的人物,方才相符这动若雷霆、剽悍凌厉的势道。只听那年岁偏小的弟弟叫道:“邋遢鬼,你让我们兄弟好找啊!”年长的哥哥道:“二弟,休得无礼!”他抱拳向那人深深一揖,才道:“杭州霹雳堂,方才方刚二兄弟有要事请教,不远千里寻来,还望廖广子前辈据实相告,我兄弟感激不尽。”
那人笑道:“闻名不如见面,素闻方堂主个性耿直,今日有求于人,怎地也做了马屁精?”姓吴的老者一怔,忙道:“原来你就是表···表弟廖广子。夫人时常叼念你,怎地到了家门口,反而不入?”
廖广子叹道:“见面又如何?唉,相见还不如不见。”慢慢的转过身子,其时天色已暗黑,屋内早点了数支高烛,烛光照在他干瘦的脸上、身上,但见他胡子蓬松打结,一边须长,一边较短,衣裤更是破洞百出,果真邋遢的很。
廖广子怪眼连翻,阴阳怪气的又道:“霹雳堂名动武林,方家富甲天下,倘若向我邋遢鬼讨教生财之道,那你们可就问错了人,奇哉怪哉也。”
方刚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廖广子道:“方二侠果然实在,在老实人面前讲老实话,很好,老夫喜欢。方二侠但有所问,邋遢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一手拈着短须,一手端起半碗酒,微微的摇晃着脑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神态极为的趾高气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