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雪身上有一个封印,名字叫做噬骨香,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何时何地被何人封印的,这你得问他自己,我想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不过这返魂香确实是我师父给的,而且这封印之事也是师父告诉我们的,这明摆着跟师父他老人家脱不了关系,只是师父不说,我们也不便问,所以……这答案王爷可否觉得中意。”
临淄王好整以暇面不改色:“无妨,你继续。”
“这噬骨香其实算是苗疆蛊事的一种,封印在被封印之人身体里的是一种名叫西域黑凤蝶的软骨虫类,他们喜欢各种各样的香,进行封印之人在进行封印之时把百香混合,作为噬骨香的封印之香,而解开封印之香的则是这返魂香,不过需要先用这封印之香当做香引子把这种黑凤蝶引诱出来才能彻底将其再次封印。在下今天前来还要再送王爷一份大礼,王爷可猜到是什么了么?”
“堂堂弓月城城主、拜火教教主、拜月长老阿史那家的公子奔赴千里而来,只是为了本王送上一炉香,可真是千古的佳话啊。”临淄王轻敛衣袂,直起身来,走到亭角堆满物品的地方,拿起一个黑漆木盒,回身至小桌子旁边坐下,把黑漆木盒轻轻打开,一颗颗圆润光泽黑白分明如玛瑙般的棋子立呈眼前:“劳烦阁下把上好的博山香炉都送来了呢,真是费心,现下就差一返魂香了,否则的话就可以点上一炉香在袅袅香烟萦绕的和谐氛围里慢慢品酒叙话了。”
“王爷眼力不错,这盘棋不是一般的奢侈水晶棋子,它的名字叫做香玲珑,整整上百颗棋子,亦是上百种香,这就是那香引子。”
“你想要我做什么,才肯把返魂香给我?”临淄王一个一个捏起玛瑙般的黑白棋子仔细看着,不时拿起几个放在鼻端细细嗅着,果然有一丝奇异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好香,果然好香。
“其实这事很简单,只是说起来有些复杂。”阿史那月站起身来,走到德风亭的临风处,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很久很久之前的前尘往事一般轻不可闻地叹口气。一阵微风吹过带起几缕墨发在风中周转几遭又轻轻落下,额前的碎发也不时因风儿的浮动显得躁动不安,一如阿史那月此时此刻的心情。良久才缓缓道:“王爷,你们最近是否有联姻的公主?”
临淄王很奇怪阿史那月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却不动声色道:“新都公主刚刚远嫁吐蕃赞普,阁下怎么会问这个?”
“王爷别急,听我慢慢道来。一直以来吐蕃一直是朝廷的一个心腹大患,隔三差五的出来闹腾一下把人烦个半死。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情况大有改善,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不仅不出来闹事,反而主动定期向唐王朝朝贡,不时求亲,王爷可猜得到这是为了什么?”
“这几年我虽在潞州,可国家之事不可一日荒废,所以只是大体上有一些了解,不过具体内部的情况不是很详细,毕竟外交之事算得上是一个国家的机密要事了,这样贸贸然打探被人抓住岂不是坏了两国的友好关系?”
“王爷不必在我面前隐瞒什么,锋芒毕露不好可也不能太过谦虚反而显得矫情。”阿史那月一身红衣浴在溶溶月色里,声音淡淡道。
“呵呵,若真是那样本王就不揣冒昧了。”临淄王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莫不是攘外必先安内的缘故吧。”
“正是,”阿史那月回过头来,深邃幽蓝的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精光,看向临淄王道:“现在的吐蕃正如一盘散沙,禁不起任何的大风大浪。虽然现在的赞普算得上是精明能干,但是还是得委屈求全,只是因为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防着在吐蕃权重一时的葛尔一族。”阿史那月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葛尔家族的权利被赞普暗中扶植起来的另一家族所分割,只是忌惮他们手中的军权,所以一直隐忍着未除掉葛尔家族,只不过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就像王爷心中所认为的那样,皇家的威严是不容亵渎的。”
“这种例子在史书中屡见不鲜,就算是发生在眼前本王也不会觉得有一丁点的趣味。本王之所以听下去,只是在等待那件本王不得不做的事情。”临淄王似是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酒杯,几个琉璃般大小的白玉杯子还在桌子上打着旋儿。
“王爷等得心急了么?”阿史那月看着临淄王轻笑道:“那好,王爷可记得那日在长安街上给张将军送去返魂香的并不是在下,而是一位姑娘。”
“记得。”
“她是葛尔家族的下一任当家葛尔洛丹,却背负了她不应该背负的使命。”
“你想让我帮她,是么?”
“我跟她是是兄妹关系,师父告诉她若想保全葛尔一家,就必须去得到唐家势力的支持,一旦有所依持,就算赞普势力再强大,也必定会有所收敛。”
“她不是下一任当家么,她来到了中原,那葛尔家怎么办?”
“她想的只是保住她最爱的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就够了并无更大的野心。”
临淄王转过头去看看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张明雪,说道:“这事跟明雪有关系么?”
阿史那月同样把视线移到张明雪的脸上,轻叹道:“王爷以为以洛丹现在的身份入得了宫么?所以我们只是想找一颗大树而已,并无半分害人之心。本来爹爹身为当朝宰相,自己又是深得韦后宠爱的金吾卫上将军,在排除了那些皇亲国戚之后,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只不过……”阿史那月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出了点小意外。”
“什么?”
“不想宰相突遇变故,我们失去了最好的一颗大树,良禽只能另择木而栖。”
“什么变故?”临淄王一听之下自是惊吓不小,手中的杯子因慌忙的站起被衣袂间风带倒了几个骨碌碌在青石桌子上转着璇儿。
“王爷莫慌,这件事情很微妙,虽算不上好事,可也不是什么坏事。”阿史那月左手按住临淄王的肩膀把他摁回到小凳子上坐好,缓缓道:“宰相已经由汉阳郡公升为汉阳王了呢,不日将调出京城。”
明升暗降么?怪不得明雪今天会不高兴,原来是这样。临淄王放下了心,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只不过韦氏那些人果然狠绝,记得当年宰相可是发动政变,杀死二张兄弟拥立中宗复位废周为唐的头号大功臣。果然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那么自己这次回来来的到底是不是时候呢?既然这样的话,还是先下手为墙!
拿定主意,临淄王道:“女子一旦入宫,她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想必阁下也不愿意看到这样忠烈的女子一生蹉跎在红墙内,既然选择了本王这棵大树,何必再去惹那么大的力气。”
“王爷的意思是?”
“把她留在我的身边吧,我会好好待她。”
阿史那月神色有些异样,望着临淄王没有说话。
“你师父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你必定是有所求的,你既然有心想跟我做这笔交易,我也就不妨告诉你,正如你所说的,皇家的威严是不容亵渎的,所以现在被韦后控制的傀儡皇帝并不是一棵可以依持的大树。”
阿史那月心中自忖,怪不得师父说这人是鸡窝里的凤凰,看来李家的子孙还是有希望的。
阿史那月突然哑然失笑道:“果然王爷一碰到张将军的事情就糊涂了么?我还未说为何选择王爷作为新的靠山王爷就迫不及待要玉成在下了吗?”
“本王已经知道了。”
“哦?”阿史那月饶有兴趣的看着临淄王,说道:“洗耳恭听王爷高见。”
“阁下已经透漏的很多了,就算本王再愚钝不堪也参得一二分了。良禽择木而息。阁下如此做想必一来是不想轻易浪费明雪这个筹码,二来是因为本王跟明雪的关系能够便宜行事吧。”
“王爷英明,在下佩服。”
“那阁下呢?似乎阁下只是再说别人的事情,此次千里奔赴长安而来,阁下就没有什么目的或者愿望么?不知方便告知否?”
“我么?”阿史那月用手指捏着自己的尖尖的下巴,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了月牙状的一条线,恰如一条最精明的狐狸,此刻正欲在皎洁的满月之夜露出其不示人前的尾巴来。“我么,我是粟特人,知道么,就是做生意特别厉害的那些部落,你们不是要跟南诏打仗了么,我来看看有无生意可做,顺便解决一些教中的问题,江湖中的事,王爷不会感兴趣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南诏的事?”
“王爷,莫要小瞧了我们拜火教在江湖中的势力才好。”
“既然阁下执意不肯相告,本王也不好勉强。”
“我是商人,各取所需。如果我要是说我跟王爷有着共同的敌人王爷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不会。”
“为何?”
“韦氏暴戾,武氏家族专权跋扈,人人得而诛之,想必天下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必定不在少数。”
阿史那月微微一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比王爷想的可能还要复杂那么一点,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其实我是中原人。”
临淄王道:“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么多的,你知道我们只是在做个交易而已。”
“就算我不告诉王爷,王爷也会派人去查的吧,何必那么麻烦,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洛丹有洛丹的打算,王爷有王爷的打算,我也有我的打算,我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
临淄王点点头:“好。”
阿史那月微微一笑,道:“以后叫我苏榭吧,方便些。”
“好。”临淄王轻轻点头应允。
“今日多有打扰,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多多海涵,如若王爷想要那返魂香,就来‘长安悦’找我就可以,天字第一号,静候佳音,告辞。”
临淄王‘送客’还未来得及喊出口来,转眼看时,早已是不见了人影。轻笑转身,望见美人靠上昏睡着的张明雪,低头弯腰一把打横抱起,缓步踱出德风亭,亦消失在溶溶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