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将道堵,行路棍拨土,一条野狗出,口中衔人骨,赤眼瞪行人,龇牙欲上前,行人挥起棍,夹尾呜咽吐。
化名蹈东和尚的阎尔梅在湖北大地上走着。曾经富足的两湖之地如今已经是孤坟座座村庄荒落了。一路前来,阎尔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若非当初榆园军的同伴给予的银两让自己能在集市买些吃食,不然就这样行百里不见一户人家的样子,恐怕路上自己就要饿死了。
当初孙治吞并榆园军时,阎尔梅愤愤不平,选择了离开。后来他来到直隶河南之地联络义军,只是此地乃是鞑子地盘,那些起身抗击的义军大多早就被消灭了,留下的也只是占山为王的小股武装。而且如今天下豪雄并起,有野心者也是纷纷前去投奔。所以即使这两年来阎尔梅足迹走遍直隶河南,也无法组织能起事的力量。甚至还有人向鞑子出卖他,若非他逃得快,恐怕就要落入鞑子之手了。
最后直隶河南待不下去了,阎尔梅决定来湖北。这一路走来,他看到的是路无行人、村庄废弃、田地荒芜、孤坟塌平的末世之景。虽然阎尔梅为了躲避鞑子的注意而特意选择了走小路,但是这也看出了战争对民众的伤害之大。除了县城州城府城等城池护庇外,离城三十里几乎就是荒弃了,往日里热热闹闹的村庄集市们都消失不见了。
看着这幅情景,阎尔梅心中的坚持有些动摇了。他是坚定的拥明派,认为只有大明再起才能救这个天下。只是如今天下乱纷纷,继大明之后,鞑子也丧失了绝对的控制权,野心者纷纷而起,谋求化家为国。
或许是装扮和尚渐久,阎尔梅不知不觉有了和尚的心怀,悲苦万生,悲苦世间。阎尔梅心中渐渐地放弃了拥护残明,只觉得这个世界最需要的还是太平。无论是保安团还是鞑子,只要能让百姓安享太平就好。这时候,阎尔梅心中的无论是民族大义还是坚持已久的忠义都渐渐熄灭了,所留的只有人性。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湖北之地也不太平,新顺起于鄂西北后,便与鞑子的湖广总督罗绣锦攻伐不休。去年七月二十,罗绣锦病死。鞑子湖北方面的攻势稍弱,新顺乘机扩大地盘,连续攻克了襄阳、荆州两府,势力达到了郧阳、宜昌、襄阳、荆门这三府一州。除了宜昌府的巴东县还在六营手中外,宜昌府完全落入了新顺的掌握之中。后来新任湖广总督祖泽远上任后战事再起,处于前线中的安陆府、荆门州、襄阳府、宜昌府更是打的几乎成了一片废土。
湖北如今对鞑子至关重要,若是湖北一失,鞑子便被隔断南北。处于南部的江浙闽粤赣等地盘便会全部落入反贼的包围之中,失陷将是必然。于是,鞑子只能从包围保安团总部的江西大营抽调兵力支援湖北,金陵压力顿减。天下乃是一盘棋,一处变动另一处就会受到影响。鞑子兵力有限,在不能集中力量消灭保安团总部力量后,只能被动的开始拆东墙补西墙。朝中放弃江南的呼声甚嚣尘上,甚至重回关外也有人提起,但最后都被鞑子皇太后压下了。
于是,湖北战事越发激烈起来,阎尔梅如今就是身处这天下战事最烈的地方。交战之地的村落,鞑子来掳掠一番,闯贼来又是一番掳掠,民众不堪其苦,纷纷向江南之地逃亡。落在阎尔梅眼中自然就成了如今这幅摸样。
湖北不是久留之地,阎尔梅虽然拒绝了二营孙治的招揽,但是他对保安团总部很有兴趣,以前未能成行,如今他想要去看一看。绕过了交战之地,一路转走小道,期间虽然有人行剪径之事,但是阎尔梅一来身穿僧服,二来久住匪巢,满口黑话,自然是有惊无险的过关了。
江南省,自从鞑子将谭泰鳌拜调到湖北后,洪承畴手下只剩下了绿营兵了。虽然洪承畴屡屡以眼疾为名上书致仕,多时甚至一月数次,但是鞑子朝廷依旧不允。尤其是在吴三桂反了后,洪承畴更是成为天下汉奸的标版,投降士绅阶级的代表,不仅不允许致仕,反而是赏赐不断。
于是,洪承畴只能一边写着致仕的折子,一边继续统帅大军与保安团对峙。因为保安团在后方发动了恐怖袭击,屡屡以爆炸刺杀行事,让一些胆小的地主缙绅们不敢也不愿留在家乡。于是,敌后的农会农卫队等组织再次建立起来,极大的牵制了洪承畴的精力。
虽然洪承畴也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但是保安团有严密的户口制度,自己麾下的探子很难混入其中。虽然保安团能做编户齐民,但是洪承畴却做不到。洪承畴治下依靠的是那些地主缙绅们,他们下面可都是有大量隐户的,编户齐民就要伤害到他们的利益,若是强行实施就要失去他们的支持,所以洪承畴做不了。
可是即使这样,在这些地主缙绅们组织的还乡团纷纷逃离了家乡后,为了缩短后勤补给线和收缩防线,兵力不足的洪承畴只能无奈之下率领大军退回了安庆府。
于是,保安团总部又收复了庐州府、宁国府,鞑子的五万大军只能据守在安庆府、池州府和六安州。
东部也是如此,自从调离了陈锦回浙后,新任两江总督土国宾兵力不足之下也只能放弃了常州府,退到了苏州府,依托浙江进行防御。再加上侵蚀的通州和海门厅,保安团总部的势力范围扩大到金陵府、镇江府、常州府、扬州府、太平府、庐州府、宁国府、广德州、滁州、和州、海门厅,这七府三州一厅之地。如今,保安团总部的实力已经能稳稳的占据这天下最富饶的土地了。除非鞑子全军前来,否则兵力分散的鞑子已经不能凭借四成甚至是三成的实力来消灭仇天行了。
此刻,从湖北绕来江南的阎尔梅便走在保安团新收复不久的土地上。
阎尔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建设的场景,房屋搭建起来,田地分量起来,水渠挖掘起来,校舍建立起来。相比于先前看过的末世之景,这里代表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