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简单。
离火剑诀虽然并非是试剑堂的镇派秘籍,论威力也及不上试剑堂收藏的三部上品剑诀,但结成剑阵之后,威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此时这剑阵俱是由试剑堂的长老结成,威力更是大了数倍不止。
这些长老单个拎出来谁不是江湖上超一等的高手,此时结成剑阵,便是凶横如血魔,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这一斗,便是一个时辰。
场中剑光缭绕,只偶尔见得有人影闪转腾挪,却看不真切,呼喝声不绝于耳,场外群雄看得目眩神移,心笙摇动不止。
江湖上虽然自来便是刀光剑影不曾断绝过,但是像试剑堂诸位长老与血魔这样顶尖级的高手交锋却是难得一见,虽然限于自身眼力并不能够将场中的过招搏杀看得清楚仔细明白,但是看高手对于武功招式的运用和掌控就已经足够在场所有人都细细体悟许久了,倘若此番能够生还,想必因此而武功大进的人不在少数。
木台之上,秋华脸色凝重:“试剑堂的南明离火剑阵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
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血魔至今仍不见疲态,反倒有越战越勇之势,试剑堂的诸位长老却是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配合默契了,虽然这只是一丝苗头,如果不是像她这样的高手根本就发觉不了,试剑堂诸人也竭力在弥补这一丝弱点,但是弱点就是弱点,尤其是在血魔这样的绝世高手跟前,一丝丝的弱点都会被放大数倍,不可能察觉不了。
试剑堂落败已经成了定局。
秋华暗暗叹了口气,放在平时,试剑堂诸位长老无论是拎出哪一个都能够和人斗上一天一夜而不见疲态,这才一个时辰就已经出现了颓势,这只能说明血魔太过强大,逼得他们不得不每一招每一式都出尽全力,这样一来虽然能够堪堪和血魔打成平手,但却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时候一长,难免会落在下风。
管窥全豹,试剑堂如此,九幽门也好不了多少,更何况九幽门还没有南明离火剑阵这样威力绝伦的阵法,说不得,也只好拿人命去填了。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打断了秋华的优思,她侧头一看,只见明苦大师双手合十,垂下的长眉随着寒风微微飘荡,平静道:“诸位施主,老衲先行一步。”
众人无声目送。明苦大师迈出一步,转眼身形却到了几丈开外,正是普济寺所藏的世间顶尖的轻身功法,一苇渡江。
人群中忽而有三道身影闪现出来,只见他们俱是一身灰布僧袍,神情平静,行动间悄然无声,显见得都是普济寺的高手。
“阿弥陀佛。”三人同明苦大师分站一个方位,齐宣佛号。
“施主入魔已深,若再造杀孽,来日必将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还望施主及早醒悟,回头是岸!”
血魔的身形在剑阵中疾闪,觑着一个破绽欺身而上,一把扣住还未来得及出剑的徐长老的脖颈,长声笑道:“既然已经注定要坠入阿鼻地狱,本尊当然要多拉上几个人一起死才好,否则一个人上路岂不寂寞?!”说话间握住徐长老脖颈的手轻轻一握,旋即纵声长笑,身形在追袭而至的剑光中如穿花蝴蝶般悠游自在穿行而过。
“贼子,纳命来!”余光瞥见软倒在地再无声息的徐长老,俞向白当先忍不住怒吼一声,仗剑直朝血魔扑去。
此时虽然阵眼还在,南明离火剑阵勉强还可以维持,但是失去了徐长老,阵法终究已经不全,威力亦是大不如前,再加上俞向白悲愤间竟然舍身去攻血魔,余下长老亦无心在同门师兄弟在眼前惨遭横死的情况下谨守心神,纷纷持剑往血魔冲去,南明离火剑阵再也无法维持,就此崩散离析。
张延龄叹息一声,左掌在地面上狠狠一拍,盘坐地上的身形借力腾空,长剑看似缓慢的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圈,剑身却突然嗡的一声轻轻颤动起来,发出嗡鸣之声,那寒气凛然的剑身上犹如覆盖了一层红纱,剑尖凭空长了一寸,那长出来的一寸并非雪亮的剑身,而是吞吐不定的红芒。
哗!
所有看清了这一幕的人俱都哗然,一名手提长剑,高高瘦瘦的山羊胡老者抖着手指着那一寸红芒,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剑、剑芒,那是剑芒!剑芒啊!”
一般来说,内气有成的人都能够将自身内力灌注于剑身之上,以使宝剑更为锋利,伤敌时更为迅捷。更上一层次的人,不单能够使得手中的宝剑更为锋利,更能在出剑时发出道道劲气,这就是所谓的剑气。
而当发出的剑气足够浓厚时,便能够化作实质,变作附着在剑身之上的剑芒,对敌时仅靠吞吐不定的剑芒就能伤敌。
而到了这一境界,无论是神兵利器,还是破铜烂铁,乃至于随意从道旁折下的树枝,对于此人来说都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所谓飞花摘叶均能伤人,不外如是。
只不过想要达到这样的境界,能够使得掌中三尺青锋吞吐剑芒,定然是内力极为深厚,且在剑道上极有造诣之辈。
张延龄这一手,正显示出了他在剑道一途上的绝高造诣。
“师弟让开!”张延龄口中大喝一声,身形陡然直坠,那吞吐着红色剑芒的宝剑直指立在当中的血魔。
血魔抬头看了一眼,唇边勾起一丝冷笑,让开,你们以为真能让得开?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吧!
那边厢,听得掌门师兄喝声的试剑堂诸长老正要撤身回来,不防眼前齐齐一花,已然失去了血魔的踪迹,不由脸色齐齐一变,不好!
俞向白只来得及横剑护在胸前,肋下便突然遭到重重一击。
咔嚓!
六道骨裂声交叠在一起,在同一时间传了出来。便是再轻微的声响经过数次相叠之后,也会变得清晰可闻,更何况此时在场的俱是武功有成的高手,这点声响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但是比这声响更为惊人的,却是六道身影在同一时间倒飞而出的景象。
试剑堂弟子脸色俱是大变。
“师父!”
“师叔!”
“师伯!”
立时就有人跳出去,不要命似的往几位师伯师叔口中塞着救命的丹药。
另一边张延龄已经同血魔战在了一处。
张延龄双腿不便,只能盘坐在地上,左掌不停地地面拍击,身形借力腾空以便移动,但也并没有跃起很高,反而巧妙的借助自己不能如常人随意跃动的缺憾,只是在小范围的移动,手中的三尺青锋专意只取血魔的下三路。
如此怪异的打法,竟然逼得凶横的血魔一时也拿他无法,一时两人战了个平手。
但是张延龄深知,血魔一身武功超出他太多,那一身深厚的内力犹如江河湖海一般源源不绝,不说别的,只看对方力抗八名武林一流高手组成的绝杀剑阵而不败、且如今还没现出丝毫疲态,就知道,想要凭借内息悠长胜过对方绝对没有可能,他只能在自己精气神最为饱满完足之时,当机立断,立下杀手,如此或者还能够使血魔负伤,以便为后来者创造最为良好的机会。
两人交手极快,眨眼功夫已然过了数十招,张延龄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要不然等到血魔适应了他这种奇怪的打法,他只有死之一途。
他并不怕死,早在得知血魔现世之时,他就已经知道,并且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他还是怕,怕自己死的毫无价值,怕自己不能够为后来者创造机会。
机会来了!
张延龄眼底厉芒一闪,猛地自地上蹿起,只这回却不是依靠左掌在地上拍击借力,而是实打实的用双腿站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即便是血魔也愣怔了一刹那,就趁着这一刹那,张延龄手中的剑猛地朝血魔刺去。
没有任何花俏,就那么平平实实的一剑,像是少年练剑时刺出的那千万剑中的一剑,带起无数晶莹挥洒的汗珠,直直的往血魔胸口刺去。
场外,明苦大师低宣一声佛号。
木台之上,秋华轻声一叹:“可惜。”
傅越抚掌赞叹,双目熠熠生光:“好剑!好一式无招胜有招,没想到这张掌门竟然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声音戛然而止。
场中,张延龄拼尽全力,灌注毕生功力的一剑在血魔胸前止住了。
两寸,剑尖刺入血魔胸口两寸,只有两寸,然后再无寸进。
张延龄轻声一叹,可惜。终究还是不能将这魔头给杀了,不过能够给这魔头造成一点伤害,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面上略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则是欣慰以及解脱,他闭上眼,剩下的,就交给诸位同道了,张某先走一步。
三尺青锋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的胸口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一只手正从那血洞中慢慢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