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噬经重现人间。
这样的大事便是已经不理世事的张掌门也不得不凝重起来。
“此事确然属实?”他缓缓开口。
秦鹤的脸色不大好:“此信是瑜方亲笔所书,那孩子虽然有些疏懒,但分得清轻重,不会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
张掌门微微点头:“他现在何处?”
“此信从卜阳分堂发来,应是就在卜阳。”
卜阳地处西南,同位于东边的试剑堂相隔足有数千里之遥,便是有骏马良驹也必得十天半月才能到达。
“如此,”张掌门沉吟道,“想来瑜方也是在卜阳附近发现魔头行踪的。”
秦鹤点头,面显忧色:“我也是如此作想。只是血噬经已有数百年不曾现世,想必瑜方也是机缘巧合才得知此事,只是那孩子尚且年幼,且又不够沉稳,倘若发现魔头踪迹按捺不住,岂不是……”他吐出一口浊气,却是不愿意说出那个不吉利的字。
张掌门缓缓道:“此事事关重大,飞书虽然迅疾,三言两语终究不能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如此,便劳烦师弟替我走这一遭——”
话还没有说完,他却转头看向门外,须臾,一道身影在门前立定,朗声道:“弟子林钦,有急事求见师尊。”
秦鹤见状起身:“师兄,我这就启程。”
张掌门摆摆手:“钦儿不会拿小事来烦我,必定是有大事才会来此,你是长老,也听一听。”
“师兄说的是。”秦鹤便依言坐下。
林钦果然面色凝重,进来见过礼,一句废话也不说直奔主题:“师尊,弟子适才收到俞师叔传来的飞书,事关重大,弟子不敢擅自做主,特地来请教师尊。”说着便将攥在手里的飞书呈于张掌门。
张掌门一眼就将那寥寥数语看个分明,面上古井无波,不辨喜怒。
“你来看看。”
秦鹤依言接过那纸短短的信笺。这一看,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数月前铁剑何进无故失踪,因此事实在蹊跷,当时得知此事的林师弟一时好奇便查探了一番,不想竟牵扯出更久以前的失踪案,林师弟发觉不对,立即报了上来,只是弟子当时以为此事无足轻重,是以只命几位师弟查探,不想这数月来,又有十几起失踪案发生,弟子便请俞师叔出山,意欲找出真相,只是歹人实在狡诈,数月来犯案不断,且范围极广,却始终不知行凶的究竟何人。”林钦道。
“传回来的消息道只是今年便已经不下二三十例,过去几年也有人消失的不明不白,只是都是些没有名气的,亦或是小门小派的弟子,并没有人放在心上,若不是歹人的目标越来越大,恐怕还没有人会注意到此事。”
“师兄,”秦鹤两条花白的眉皱了起来,半晌才道:“此事……不可轻忽。”
自然不能轻忽。不仅不能轻忽,而且还要慎之重之。
短短时日便已经发生了如许多的失踪案,且范围极广,一见便知不是三两个人所能为的。行此恶事的必然是一个势力,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势力。
世道不平,邪魔纷涌而出。前脚才得知数百年不见的上古邪功血噬经重现人间,后脚就传来了连环失踪案的消息,这世道果真不太平了。
张掌门默然不语。
“师弟。”他忽然道,“依你看,这两者可有关联?”
秦鹤一惊,脸色一变:“师兄的意思是——”
张掌门颔首,缓缓开口:“门中典籍中有过记载,修习血噬经的魔头可借由吸食人的鲜血来增长功力,是以才会有‘血噬’之名。数百年前群英凋零,正道艰难,非独是那魔头武功高强,我正道豪杰奈之无何,也是魔头狡诈,暗处噬人以增长功力,到发现之时魔头已然成了气候,是以才会有那数百年难遇的劫难,如今……”
莫要旧事重演才好啊。
张掌门叹了口气。
秦鹤脸色变了数变,他自幼沉浸剑法,并不熟知典籍,近年的旧闻故事还知晓一二,年岁稍久远一些的就不知道了,更何况这还是数百年前的旧事。但若真是像掌门师兄说的这样,只怕又是一个大劫难。
“也许……”秦鹤顿了一下,言语间有些踌躇:“并不是如此凶险,或者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关联……”
“师弟!”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叫师兄打断了。
张掌门的声音少见的严厉起来,那一张苍老的面容顿时多了几分威严,少了几分慈和,“灾就是灾,难就是难,为人怎可心存侥幸!更何况此事关乎我正道气数,武林数百年难遇的大劫难,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仔细查探,怎可因为畏惧灾难便要拒绝承认,以为灾难永远不会发生!我试剑堂弟子行事一往无前,以匡扶正道为宗旨,但有任何邪魔外道,只管一剑劈去!你练剑几十载,岂能还有这畏难惧难之心!”
秦鹤肃容正色:“师兄说的是,是我畏难了。”
张掌门神色稍缓:“瑜方既然得知血噬经的存在,那便是魔头现了踪迹了,他毕竟年少,遇事经验不足,你这便启程,尽快赶到卜阳,一来查探魔头踪迹,二来也是护得弟子周全。”
张掌门说着又转向林钦,沉声道:“你速去将魔头出世一事告知各大门派,发出金剑令,将在外游历的弟子全都召集回来,各分堂有数人照看即可。”
……
贺瑜方在卜阳分堂发出飞书之后,又同纪争傅容二人踏上了路途。
此地乃是西南,鬼医所说的那紫芝果却是生在北边的一个无名山谷中,此行便要往北边去。
卜阳有一条大河,自南向北而行,至灵州方转而向东南,此行往北去正好借水流便利,也省了奔驰之苦。
贺瑜方立在船头,负手看着脚下流水,只是面容却不像平常一样眉目张扬,反是沉敛下来,看上去倒多了几分稳重。
有鬼医出手,纪争的性命暂且无虞,只是鬼医也说了他只有一年的时间来寻找紫芝果以及血蛇花两样灵药。
一年的时间。
紫芝果虽然有鬼医给出的大致方位,但其所生长的地方乃是一个无名山谷,想要顺利找到只怕要耗费许多时日。
只是,他又哪里来时间去慢慢寻找?
血噬经已然现世,熟读门中典籍的他自然晓得这意味着什么。一俟师门查明那魔头的踪迹,便会召集正道武林,共商诛魔之事。身为试剑堂弟子,他不可嫩置身事外。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段时间,他想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救一救纪争,那个遭受了诸多磨难的少年,那个他视之为亲弟的少年。
只是,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贺瑜方不由叹了口气,时间啊,他如今最少的就是时间了。
贺瑜方不由叹了口气,时间啊,他如今最少的就是时间了。
若是赶不及可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纪争惨死么?
他还那么小啊,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怎么就要面对这许多劫难,而今更是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贺瑜方吐出一口郁气,心头闷闷的,似乎塞满了沉甸甸的石头。
“哈哈,你输了!”少年张扬肆意的笑声在一边响起来。
贺瑜方闻声看过去,只见纪争正指着傅容哈哈大笑,脚边放着一个木桶,一手抓着鱼竿,另一只手则抓着一条鱼,不由一笑,这两人又开始了。
自从从人熊嘴边救下傅容后,两个少年的关系因此改善了不少,如今这一路行来,倒生出些感情来,相处的颇为融洽。
只是少年人免不了争强斗胜,且又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路途漫漫,行船无聊,两人便每日比着赛钓鱼,谁若输了谁就去给船家娘子打下手做饭。
这一路行来都是顺风顺水,船行极速,哪里能有安静的时候来钓鱼,是以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平手,一条鱼也钓不上来。偶尔有瞎猫碰着死老鼠的时候,或者就能钓上来一两条鱼,为这枯燥无聊的比赛添了几分乐趣,两人便就乐此不疲。
“嗤。”傅容撇嘴,“有什么了不起,上次还是我赢了呢。”
纪争斜了他一眼,眉眼间带着点小得意:“上次赢了怎么,算起来还是我赢的多!”
傅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就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么,得意个什么劲。”
纪争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那边贺瑜方笑道:“有钓鱼竿谁都能钓上鱼来,这有什么好争的,有本事的,不用钓鱼竿也能钓上鱼来。”
“不用鱼竿怎么钓鱼?”
傅容问了一句,那边厢纪争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贺大哥,你说的是你拿柳树枝钓鱼的事么?”
“柳树枝也能钓上鱼来?”傅容奇道,又追问了一句:“那钓上来的鱼多么?”
纪争哈哈大笑,伸出一个拳头在傅容面前晃了晃。
傅容眨了眨眼,有些迷惑,也伸出自己的拳头看了看,这是多少?
贺瑜方咳了一声,将手负在身后,抬头看天,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来:“小儿无知,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纪争喷笑出声,扬手将手里抓着的鱼向他扔来:“钓不上来就钓不上来,还吹个什么劲。”
贺瑜方伸手接住兀自甩尾活蹦乱跳的鱼,哈哈一笑:“书上既说了这个法子,那便是确有其事的,怎算的是我在吹牛。回头等我去找几个功夫厉害的,让你好好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