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伏宝来得飞快,茗洲营这边刚刚整好队,他的笑声依旧追着马蹄声传了过来。“程兄弟,程小九,哈哈,终于让我又逮到你了。你这厮胆子忒大,居然带了千把号人就敢上博望山!”
“不是有窦王爷和王大哥在身后撑腰么?我还有哪里不敢去的!”程名振笑呵呵地迎上,身后跟着王二毛,雄阔海和武天锡,“石将军呢,怎么没见到他?”
“他手下全是步卒,走得太慢。我就把队伍交给了他,自己先过来了!”王伏宝还是那幅大咧咧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这半年多来身上有什么变化。但在顾盼之间,程名振还是隐约捕捉到了一丝忧伤,心里禁不住突地跳了一下,好生尴尬。
那忧伤是因为窦红线。虽然窦建德试图嫁妹妹给程名振的说法纯属空穴来风,但面对着跟自己毫无芥蒂的王伏宝时,程名振依然感觉自己很虚伪。王伏宝的心里边除了窦红线之外没有别的女人,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可当窦红线和罗成肩膀并着肩膀出现在面前时,他非但没有做任何拆散二人的行为,而且跟罗成也做了好朋友。从这点上说,是他对不起王伏宝。虽然对方不清楚此事,并且即便清楚了也未必会计较。
见程名振不说话,只顾着傻笑着打量自己。王伏宝还以为他平安脱身,一时高兴过了头。跳下坐骑,挥拳捶向对方的肩膀,“奶奶的,真有你的。说,你怎么离开的博望山。王德仁和房彦藻两个呢,被你说服了,还是准备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德仁答应保证运河畅通。房彦藻被我杀了!”程名振挨了一下后,呲牙咧嘴地回应。
“你杀了房彦藻?”王伏宝耸然动容。接到窦建德的命令后,他星夜飞奔赶来支援程名振。本以为即便程名振能平安退下博望山,窦家军与瓦岗军之间也少不了一场冲突。谁料程名振非但没用他帮忙,并且轻轻松松地就砍了李密手下重臣,行军长史房彦藻的脑袋。
“应该说是,王大当家纵容我杀了房彦藻,然后送我下了博望山。他准备脱离李密,所以暂时请王大哥别找他的麻烦!”程名振点点头,然后替王德仁说情。二人刚刚见面,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他现在不知道窦建德的打算,所以只能先劝王伏宝暂且打消进攻博望山的念头。
王伏宝闻言,立刻哈哈大笑,“鬼才愿意去攻他的博望山。只要他别打咱们粮船的主意,谁有功夫搭理他?再说了,有博望山大营和黎阳在,咱们暂时就不用跟李密接触。等咱们的实力养足了,收拾一两个山寨,不过是南下道路上顺顺手的事情!”
这番话说得豪气十足,令程名振、王二毛等人好生佩服。但紧邻茗洲营列队的那些新加入者可不高兴了,怎么说他们都曾经在博望山上待过一段时间。娘家被人瞧不起,自己的脸上也跟着无光。
当即,有人便开始低声骚动,对王伏宝的狂妄好生不屑。程名振耳朵灵,赶紧拉住王伏宝的手,将他向新来的弟兄们介绍。“诸位兄弟,请见过王伏宝将军。他是我的结拜大哥。”
说罢,又向新弟兄们一指,“大哥,这些是王德仁大当家送给我的弟兄,全是博望山中数得着的好手!”
王伏宝骄傲归骄傲,却还没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听程名振这样介绍,立刻明白自己刚才把话说过头了。大步走到众人面前,长揖及地,“王某一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诸位兄弟见谅。进了咱窦家军的门,从此就都是好兄弟。以前谁英雄,谁狗熊,不必再说。日后沙场上并肩而战,才显出真本事!”
一番话,既给了众人台阶下,又没损窦家军的威名。听得新归附者们心情激荡,找了个带头人,笑着回应道:“王将军言重了。放眼河北,谁不知道王将军大名。我等原来无福,不能在沙场上一赏将军英姿。日后并肩作战,还请王将军多加指教!”
“噢,你小子比我还会说。中,日后咱们就全是兄弟,同生共死!”王伏宝拉住向自己施礼的新伙伴,笑着回应。转头又看程名振,不无嫉妒地数落道:“你小子,简直是个人精。坑蒙拐骗,居然弄来了这么多百战老兵。行,我刚还说你得茗洲营规模太小,需要抓紧时间补充呢。这下,当哥哥的再也不用替你操心了!”
“那要看弟兄们的意思,还有襄国郡今年的收成情况。”程名振笑了笑,没接王伏宝的话茬。他知道,自己这位结拜哥哥总觉得做了文官没前途,所以一直想把自己重新拉回战场。可这位当哥哥的除了领军打仗之外,对政治风险一窍不通。以窦建德的心胸气度,茗洲营不扩张则已,一扩张,必然再度引起他的小心提防。、
主疑则臣死,程名振读的书不算多,但这点古训还是听说过的。与其做费力不讨好的傻事,不如安安稳稳地当自己的襄国郡守。至少,这个位置不会引起别人的猜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容易保全。
反觉程名振对重披战袍的积极性不高,王伏宝只好无奈地叹气,“你啊,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如今群雄逐鹿,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唉,随你吧,反正你自己开心就行!”
“领军打仗,有你和曹将军、石将军足够了。至于我,当郡守也没什么不好。论职位不比你低,还不用终日刀头舔血!”程名振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对了,王大哥这次来只为了接应我么?还是肩负着其他任务!”
“首要任务是接应你。你可不知道,接到你得信后,把老窦给急坏了。连夜点了我跟时石瓒的将,命令我们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立即领兵出发。如果谁敢对你不利,就将他挫骨扬灰!”
“让窦王爷挂心了!”程名振向远方拱拱手,算是给窦建德见礼。虽然他知道王伏宝的话未必没有夸张成分,可心里边依旧为窦建德的关怀而感动。
传说中佛有三幅面孔。窦王爷的面孔,未必必传说中的佛陀少一些。跟在他身边无法自安,距离远了,却时刻能感觉到他的真诚。
“除了接应你之外,就是几个山头需要去扫扫。魏郡那边有人不服老窦,所以我跟石瓒一起去跟他们说道说道!”王伏宝的声音继续传来,透着无比的轻松和自信。
大隋在魏郡还有些残存势力,但对于王伏宝这种百战之将而言,与屋角的灰尘也差不多。举举手,也就除掉了。程名振知道王伏宝的本事,所以也不替对方担心,笑了笑,低声道:“那我就在襄国郡替大哥筹集些粮草。大哥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言语!”
“不必。几个弹丸小城,谅也耽搁不了我太久。待干完了活,我顺路去你那一趟,咱们兄弟也好长时间没好好聊聊了!”
“那是自然!”程名振笑着回应。然后顺着王伏宝的话头,问这问那。王伏宝时有问必答,无论关于自己,还是关于窦建德身边最近发生的时刻。偶尔找到空闲,也追问程名振和杜鹃两个最近的情况,还有博望山之行的具体过程。二人越说越投缘,几乎无话不谈。但是谁也没有主动提起窦红线和罗成,还有窦建德嫁妹这个谣言的真伪。
聊了一会之后,石瓒带领大队人马赶到。听闻程名振在博望山杀死房彦藻全身而退,忍不住抚掌大赞,“过瘾。俺老石自称胆子大,今天可真的见到胆子大的了。程太守,你这份胆略当文官实在可惜。不如跟我们一道往魏郡走一趟。咱们两个老粗正愁没军师可用,你帮忙谋划谋划,也省得我跟老王吃人家的亏!”
“程某一介文官,怎敢请言武事!”一听领兵打仗,程名振就赶紧往后缩。石瓒偷眼看了看王伏宝,见对方一点儿也没有阻拦了表示,立刻心下大定,捉住程名振的手腕,大声说道:“都已经出来了,还说什么文事武事。沿着这条道上的岔路口向西一转就是魏郡,咱们抓紧时间将几个小城给端掉,刚好护送你回襄国!”
“石将军千万别胡闹。没窦王爷命令,我岂可轻易跟随大军行动!”程名振一边挣脱,一边解释。胳膊却像被铁夹夹住了般无法抽回。“您一个人回去,我跟老王不放心。让你随军行动,不正遵了窦王爷先前接应你的将令么?”
“石将军,王大哥!”程名振知道王伏宝跟石瓒二人肯定是有默契在,急得连连跺脚。正拉拉扯扯间,猛然听得一声号角,紧跟着,数匹骏马风一样冲进了队伍。
战马已经累得口吐血丝,随时都可能倒下,马背上的骑手却不知道怜惜,依旧在不停地用靴子磕打坐骑。王伏宝最恨别人虐待牲口,迎上前去,破口大骂,“奶奶的,死爷还是死娘了,急什么急,没看牲口已经快被你骑死了么?”
带头的骑手挨了骂,却没功夫解释。腾空从马背上跃下来,人未落地,手中军令已经递到了王伏宝眼皮底下,“北方有事,王爷命令二位将军接上程郡守后立即一道回转。出征魏郡的命令取消,如果没有接到程郡守,也请两位将军......”
说到这,他终于发现程名振就在自己眼前,赶紧将下半句话吞了下去。可是闻者谁都已经猜到,如果此刻王伏宝和石瓒没接到程名振,也必须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谁,在北方有如此威势,竟然窦建德连麾下重臣也顾不上了?莫非李中坚南下了么?这头养伤多时的老虎,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