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姐妹各自欣赏着各自的风景,谈谈说说,不觉天黑。直到了晚上吃宵夜的时候被张金称追问起来,柳儿才猛然想起丈夫曾经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她不敢说自己光顾着看热闹,忘记了向杜鹃套话,只好笑了笑,非常含混的说道:“妾身也不敢问得太直接,但从鹃子的话里推断,九当家之所以那样所是为了向爷表示尊重!”
“尊重?”张金称眉头紧皱,实在想不清楚程名振在议事时做闷葫芦到底与尊重自己有什么关系。
“啊,当然是为了维护爷的权威了!”柳儿反应甚为敏捷,哄人的话张口就来,“爷想想,当着姓卢的面,九当家他如果提出和您的想法不同的建议,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去?所以他干脆随大流,宁可少说话,也要维护您老的颜面!”
“这****的小九子,心机还挺深!”张金称被哄得眉开眼笑,咧着嘴骂道。“那他也可以私下跟我说啊,我又不像馆陶县那帮没心胸的家伙,就因为他出了风头,就想要他的命!”
话音落下,他又自觉莽撞。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柳儿,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根本没因为自己提起林县令而起什么变化,撇了撇嘴,继续道:“管外人怎么想做什么,既然我敢叫他来坐第九把交椅,就不会嫉妒他比我强!”
“爷是做大事的人,自然心胸开阔!”柳氏用婉转的妙目递出几分赞赏,扬起脸来应承,“可九当家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我明天亲自找他一趟,私下里问问,他到底还有什么好主意!”张金称抓起餐桌上的鸭汤,一饮而尽。温暖的滋味让他额头津津见汗,两只眼睛也冒出咄咄精光。
“爷更不能亲自去问他!”柳氏被吓得心里打了个突,赶紧出言劝告,“爷如果问他,反而让他觉得尴尬。并且爷怎么说您知道他有话憋在心里边的?总不能说妾身替爷从鹃子口里套出来的啊?那样,不但九当家会跟您生分了,妾身与鹃子也很难做!”
甭看张金称祸害人时心机挺深,设身处地的替别人着想时却极不在行。被柳氏笑着一反问,立刻觉得自己的确不能将程名振的小心思给戳破了。但让对方有点子却不奉献给自己,实在又令他心里不舒服。伸手抹了把油腻腻的头发,低声沉吟,“这也不妥,那也不妥。这读书人,就是难伺候。哪像老三、老四他们,打不了抡拳头打一架。打完了,大伙还是好兄弟!”
“三叔和四叔性情耿直,可也带不出好兵来!”对于张金称所提到的三当家杜疤瘌和四当家王麻子,柳氏心里甚为不屑。这二人如果跟程名振站在一起,那简直是草鸡与野鹤比肩,乌鸦与凤凰为伍。但张金称的问题她还得帮忙,否则这位大当家真找程名振追问去,她的所有谎话可就全要暴露了。
“我觉得,爷要是想让九当家明白您器重他,就得学学古代那些帝王对待臣子。不但要听他们的建议,而且要时刻让他们感到自己被重视!”想了想,她眨眨眼睛,继续说道。
那眼睑闭合开启之间流露出来的风情,立刻让张金称心里着了火。努力克制住胸中的绮念,这位巨鹿泽大当家侧开头,皱着眉头盘算,“你说得有道理。不过程名振刚来,我已经让他做了第九把交椅。实在无法一下子再给他更多的权力了。要说增添他的部众,也很困难。除了娟子,其他各位当家都把底下人当成了私产,谁也不愿意交出来。况且九当家喜欢百战精兵,也没把寨子里那些歪瓜劣枣看在眼里。给他钱吧?他好像也不怎么在乎钱的样子…….”
做土匪么,不外是抢钱抢地抢女人。钱,程名振不喜欢,张金称也没必要给。地盘,巨鹿泽只有巴掌大,根本无法细分。想来想去,张金称发在自己唯一可以拿出手赠送给程名振的,也只有女人了。但寻常脂粉,程名振还真未必瞧得上。他本人就长得十分英俊,真的需要女人,恐怕勾勾手指头,寨子里就有不少女人肯倒贴。当然,前提是要先过得杜鹃这一关。
提到女人,柳儿倒是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笑了笑,低声道:“爷不说我还真忘了。今天下午去看鹃子练兵,那个王堂主扭扭捏捏蹭过来,想托我问问,有个姓周的丫头能不能赏给他?哧,小屁孩儿一个,嘴上的汗毛还软着呢,却生了一肚子花花肠子!”
“那的确是个麻烦!”张金称用手指轻敲额头。“我的确曾经答应过他,攻入馆陶后,城里的女人随便他挑。看上哪个都可以赏给他。但姓周的那个小丫头片子,老三和老四也看上了,一个劲儿地催我要。还有老六,硬说什么那女人懂得岐黄,要收为关门弟子。哧,还不是白天当师傅,晚上吹了灯……”
说到这儿,他邪邪的笑了起来。想想孙驼子那终日直不起来的驼背,再想想姓周家小姐那怯生生的面孔,顿时觉得好生有趣。
“的确麻烦。那丫头很漂亮么?怎么这么多人都盯着她一个?”柳儿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抿着烈焰般的红嘴追问。
“没,没你生得耐看。”张金称又开始心猿意马,伸过手去,轻轻抚摸柳氏的面孔。“不过是年龄小了些,看上去很细嫩。但我把她关在苦役营里边了,还没给任何人。红颜祸水,这个女人,当初我就该杀了她。耐不过九当家的情面,才留了她一命。谁想到她这么能勾人!才几天,便让好多汉子丢了魂儿!”
“爷,还没收拾桌子呢。”柳儿向旁边挪了挪,欲拒还迎,“爷把话说完么?也好让小茹进来把鸭骨头收拾走,省得睡觉时闻着腥气!妾身又跑不了,早一刻,晚一刻,还不都是爷嘴边上的肉?”
“收拾,收拾!”张金称对柳氏甚为爱惜,听对方不喜欢鸭子骨头味儿,摆着手命令。一直在外间等候着婢女小茹赶紧跑进来,动作麻利地收走满桌的残羹冷炙。柳儿抓住机会,赶紧跳下地,一边打水伺候张金称洗漱,一边很感兴趣的追问周姓女人的详情。
她的感觉非常敏锐,能让程名振为其求情的,肯定不是个寻常女子。杜鹃是个大咧咧的傻丫头,非常好哄。如果换了别人守在程名振身边,就很难看不出自己目光里的异样了。
对于女家爱八卦的心理,张金称感到非常好笑,摇着头,低声道:“九当家是个傻瓜蛋。因为那丫头曾经低价给过他几幅药,对他家老娘的病有效。所以他就念念不忘报恩,希望我不要杀了周家那丫头!”
“知恩图报,也是男人所为!”柳儿倒不觉得程名振傻,反而对其行为很是赞赏。
“什么啊。那小子看上去哪都聪明,就是在女人身上发昏。你知道不?他当天晚上怎么遇到的官军?”张金称又是一摆大手,很不屑地问。
“怎么?爷说么,妾身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怎么知道你想到的事情!”柳儿推了张金称一把,扭着身子撒娇。
“他啊!”张金称叹息着摇头,“后来我才问明白了,也怪不得鹃子有些日子不给他好脸色看!他的没过门的老婆受不住寂寞,嫁给了周家的二公子,就是周家那个小丫头片子的二哥。然后狗男女两个听说他回来了,就想方设法害他。城破后,鹃子把那女人抓了给程名振出气,结果咱们九当家被以前的老婆一求,心肠发软。不但把前老婆放了,还把同靴兄弟放了,又倒贴出了一辆马车,一包金银!”
这种吃亏丢脸之事,换了张金称,是无论如何不会做的。他宁愿一刀杀了那负情的女人,活剐了那恶毒的汉子,也不愿意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非但是他,整个巨鹿泽中也不会有第二人这样做,害得消息传出后很长时间,大伙都推测说程名振想必是看上了周家小姐,借此来讨取美人欢心。
急脾气的杜鹃为了此事,还拎着鞭子到苦役营找过周家小姐的麻烦。看到对方已经被累得形容憔悴,心肠一软,跺了剁脚,又转身离开了。
她虽然不再找周家小姐的麻烦,王二毛托程名振说亲的事情,也没从她那里得到半点儿支持。张金称原本倒是想再多给程名振一个面子,将周家丫头打发给王二毛就算了。谁料杜疤瘌和王麻子两个老光棍见色起意,硬说是没尝过豪门大户的小姐什么滋味,非要弄回寨子里做填房不可。
后来又加上一个孙驼子,三名寨主,一名堂主共争同一个女人,让张金称实在无法处理,不得不先将其搁置了起来。总想着等老兄弟们的色心都散了,再偷偷将其塞给王二毛,以应前诺。可开春后事情一忙,又将其丢在了脑勺后。
这才是程名振啊!柳氏听得心里直叹息。她是青楼出身,思维方式远异于常人。张金称嘴里当做笑话来看的事情,在她眼中却变成了有情有义,恩怨分明。因为太喜欢以前的女人,所以连她喜欢的人也一并放了。潇潇洒洒,干净利落。哪个女人如果这辈子能找到这样一个奇男子,也就不枉此生了。
这种细腻的心思张大当家怎可能猜得到,见到柳氏眼睛闪闪发亮,捏了捏对方的鼻子,笑着问道,“怎么,你又可怜那姓周的丫头了?她可不值得你可怜。馆陶周家被攻破那会儿,光是水牢里边拖出来的尸骨,就不下二十具!”
“那也不是她干的啊!”柳氏小心翼翼地藏起心事,笑着辩解。
“不是她干的,但她毕竟姓周。他们周家号称是汝南周氏之后,朝廷里边有的是人。一旦让她把朝庭的人勾过来,大伙也是麻烦!”张金称不同意柳氏的话,继续解释自己的担忧。
“汝南周氏!”柳儿一捂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音。“爷真的相信他是豪门大户?朝庭里边有很多人罩着?那爷想没想过,自己是哪个张氏?”
“我,我家好几代都是做小生意的,祖上最大的官做过亭长!”张金称被笑得有些窘迫,虎着脸嘟囔。
“爷您是大汉留侯张良的嫡系子孙啊!三当家是酒仙杜康之后,四当家更了不得,祖上就是王曦之和王献之……”柳氏笑得前仰后合,大声说道。
“尽胡扯!我家连家谱都没有,怎么能和张良拉上关系!”张金称理解不了这个玩笑,有些生气地打断。
“可周家的家谱,爷见过么?”柳儿听他真的发了火,赶紧收起笑容,正色解释。“那周家是馆陶县的第一大户不假,祖上却是给楚国公杨素放马的马夫。根本不是什么周公之后。这些都是妾身亲耳听人说的。如今连楚国公杨素的坟头都让当今皇上给刨了,楚国公家马夫的后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啊……呃……啊!”张金称裂开嘴巴,好半天都闭不上。肚子里刚刚涌起的色心一扫而空。闹了半天王麻子和杜疤瘌等人当宝贝抢来抢去的,只是一个马夫的后人。他奶奶的,什么周氏之后,原来全是笆斗大的猪尿泡,全凭嘴吹。
既然不是什么豪门贵女,想必王麻子、杜疤瘌和孙驼子三个也没心思再争了。抢来的女人中,比周家丫头好看的有的是,一个要屁股没屁股,也就是王二毛这种生瓜蛋子才当个宝贝。想到这,张金称搔搔头皮,笑着说道,“那就好办多了。明天我把这个事情跟大伙解释一下,然后就将她赏给王二毛就是。让他念你的人情,以后你有事情也好调动他跑腿儿!”
“谢谢爷!”柳氏心里也是一阵轻松,敛衽施礼,“王二毛是程名振的兄弟,您赏了他的兄弟,其实也等于赏了他。他感念爷的恩情,自然会加倍努力回报。”
至于王二毛怎么回报自己,她不在乎。只要那女人不靠近程名振,就没什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