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萧萧其实心中是无限喜欢的,她跟着父亲,盈盈浅笑地来到欧阳修大人的厅中,只见欧阳修和夫人早就翘首以盼,在屋子里等着她了,听了高父的话儿,欧阳修便温言笑道:“不必这样客套,不要用以前那些个虚礼!萧萧来了,每日里只需坐上一坐,听我讲解一番,便就行了!”
高父讶然道:“大人,这怎生可以?”欧阳修只是说道:“我和萧萧算是一见如故。名分上,她虽是我的徒弟,但是我心中,是将她当作忘年之交的!”高父虽然知道自家女儿和欧阳修算来往频繁,但却没料到女儿竟得到欧阳修这般评价,他一时倒是怔住了,不知是喜还是惊。
薛氏见了,上前拉过她的手儿,对着高父道:“你的女娃,我也是喜欢的很呢!来,萧萧,你先跟了师母我,去厢房里用点点心!”
高父听了,无法,只得说道:“小女何德何能,竟得到大人一家的……”欧阳修已是说道:“高兄弟放心!我定保你的女娃儿,跟了我苦读后,这学业定会大大进步!萧萧天资聪颖,缺的只是恒心和毅力,这点我会慢慢熏陶她的。总之,这以后一定……不会叫皇后失望!”
欧阳修倒是做出承诺之状,高父听了,小心翼翼道:“欧阳兄,如此自是更好!哎……我倒宁愿她整天在家里,胡乱玩耍,每日里混过的好!可是这孩子始终是要长大的!”
高父说完,叹息了一声,这声长叹里含着对女儿以后命运叵测的担心,而作为父亲的他却只能听之任之的无可奈何。
欧阳修瞧出来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必担心!这丫头我看福德深重,以后遇事,定能逢凶化吉!何况,这丫头年岁虽小,可是我看着人缘儿甚好,保不定以后将有好些贵人相助呢!不过就是到了我这里,启蒙读书,高兄也是思虑太过了!”欧阳修笑道。
这厢高萧萧在薛氏房里,吃了点心,又喝了茶,欧阳修方换她到了他书房里。高父见了,便作揖道:“大人,萧萧的学业可就交给大人你了!在下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欧阳修点头道:“好,一个时辰过了,我便命人来将萧萧给送回去!又或者,明儿个她来时,你带一随身侍从丫鬟,在旁帮衬着,也是好的!”
高父听了点头:“大人说的是!我怎好遣动大人府上的,来护送我的小女?明日里我派我家中一个妥当的丫鬟,每天跟着她,便就是了!”欧阳修听了,便道:“如此,也好!”
高萧萧在欧阳修的书房里,开始四处打量起来,欧阳大人的书房布置的极其简朴!屋子里尽是书架书柜,而书架书柜里竟是厚厚的典籍。
书房里除了一个宽大的案几外,下面一溜便是几排整齐有序的书桌。高萧萧倒是好奇起来。她沿着这书桌间的空隙,一个书桌一个书桌地看过去。
她想:欧阳修也收了好些学生,兴许,这几个书桌就是那司马光王安石等人的不成?
这样想着,欧阳修神情严肃,已是握着一本书,走进了书房。他将书往案几上一放,对着她说道:“萧萧,我这书房甚小,是以,我就不多放张桌子了,反正我这案几长大,你就随便搬张椅子坐在我案几之边罢!”
高萧萧拿眼瞧去,只见案几之上,欧阳修要传道授业的书,却是一本《诗经》,高萧萧见了笑道:“老师,为何不给我读之乎者也,却是这个呢?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定要责怪大人不遵循传统,胡乱出新了罢!”欧阳修笑道:“萧萧,这不是胡乱出新,读了《诗经》,你就能知道诗歌的渊源出处,了解百姓的疾苦,各个地方的风俗,以及战争的危害!我是不主张为读书而读书的!”
高萧萧说道:“老师,硕鼠硕鼠,无食我菽,三岁贯汝,莫我肯顾……这里可有警惕之意?可有讽刺之意?”
欧阳修听了,摇头道:“萧萧,我就知道你,会念的这几句!可光有警惕讽刺是不足够的!最根本的法子,还是要寻求解决之道!”
高萧萧问道:“大人,难不成您去了宫里,也对着我宗实哥哥和姐姐,这样宣讲不成?皇后若是知道了,心中可会满意?”
欧阳修听了,抚了抚她的发辫,笑道:“你这孩子!宫里的老师并非只我一人!不过,对他们二人,我自有其他方法!不过,归根结底,我的宗旨纲要可是没改变!”
高萧萧听了,笑道:“老师,我姐姐也会向我这样,老是问你话儿么?”欧阳修便拍了拍高萧萧的手道:“你的姐姐,在上课时,可是比你有纪律多了!从来都是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的!不似你话儿多!我可也是……有戒尺的!”
他说完了,便朝着案几一旁的戒尺瞄了瞄。高萧萧看着老师的滑稽样儿,反而更是有股忍俊不禁的冲动。她只得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听着欧阳修说道:“我们先来看《诗经》里的第一部《大雅》……”可是高萧萧哪里能听进去,原以为欧阳修是不世大儒,这讲课自是比自己的教授精彩,哪里知道,眼前这欧阳大人不过比他们多了些摇头晃脑,多了些探轶,多了些学法纲常,真正这学习,还是都靠了自己的。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是欧阳大人的学识渊博,高萧萧还是深深佩服的!听了一个时辰的《大雅》,她似乎还意犹未尽,还想追问,可是老师喝了口茶,已是不想说了,他对着高萧萧道:“一个时辰已到,学多了,你会厌倦懈怠,正是所谓的过犹不及了!留着对学习的好奇和新鲜,始终是最重要的!”
高萧萧听了,只得点头道:“好罢,老师说的总是有理!我听着便是!”她口里虽如此说,这身子却是从椅子上起了来,到了那些光滑的书桌前儿,细细瞧起来。高萧萧问道:“老实,怎么有好些书桌,都是空的呢?”欧阳修见她问这个,便笑道:“我的这些学生,如今为了应试,都离了我这里,在各自的家里,或者,在他们的驿馆里,都在苦读着呢!可也巧了,他们大都都是今年的同考生。一时他们有了疑惑,需要问个明白的话,自然都会来问我”
高萧萧听了,忽地笑道:“老师!您不是今年的考试官吗?若是有学生问你的题目,恰好就是试卷里有的,您可怎么回答呢?”
欧阳修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略一沉吟,还是说道:“如实告诉他!我是有问必答!况且,他也不知题目,我自不会去难为他们!”高萧萧听了这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口中只是‘哦’了一声。她低头看着这几排桌子,发现其中一个书桌甚是不同,桌上刻了好些个字儿,却只是同一个字,隶书刻的‘早’字,高萧萧便笑道:”老师,这个座位是谁的?”
欧阳修微微抬头,见了便笑道:“这个位子么,是我那君实学生的!”高萧萧听了,倒是叹息了一声,说道:“这司马光果然是流芳千古、名不虚传啊!”欧阳修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太对味,他看着萧萧,说道:“萧萧,你这话许是说过了罢!我这学生固然勤奋好学,可只是一介书生,哪里就是流芳千古了呢?嗯嗯……你这话不妥不妥!”
高萧萧心知自己失言, 便掩饰笑道:“或许他以后是这样呢?我不过是将这些话都说早了些!”欧阳修听了,却是笑道:“不过,君实若是以后一直这样,保持自己的良好言行,修德行善,这以后也却是难说!”高萧萧听了,只微微一笑,未有多言。
欧阳修却继续道:“君实在书桌上刻着早字,固然是他要激励自己,学习需要早,做事需要早,早总是比晚要好!可是萧萧啊,你不知道的是,我这学生,竟然在晚上睡觉的床榻上,也刻着早字,枕头上也是如此!我那日和我那叫王安石的学生去了,都是心中感叹,王安石曾开玩笑,还给那枕头取了个名字呢?萧萧啊,君实可是你学习的楷模啊!”
高萧萧听了老师的说辞,心中却是复杂万分。这呆子什么事儿都喜欢早,这里刻着,那里刻着,赶情有强迫症不成?可那日却对着她,偏偏说出他自己,宁愿遇着她晚些,岂不是自相矛盾?不过她决不能再欧阳修面前,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她笑着说道:“老师,我可还知道王安石给那枕头取得名字呢?”
欧阳修听了,诧异说道:“是么?你倒说说,那个枕头可叫什么?”高萧萧便笑道:“王安石给那枕头取的名,就叫警枕了!”
欧阳修一听,愣住了,他笑道:“萧萧,这些可是王安石告诉你的罢,兴许,是司马光自己说的?”高萧萧笑了,说道:“我猜的,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