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柯岩文集第四卷(中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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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邻家女孩

白色的花瓣一片片地飘落,那是野樱花在开始凋谢。

Dived静静地站在窗前,忧愁地看着。突然从厨房里传出妈妈和爸爸的低语,好像是在说邻家的女孩,Dived的耳朵立即开始全方位地捕捉。没错!妈妈是在悄悄地告诉爸爸:Rose回来了。爸爸说:“嘘……”可Dived没听见,他已经飞快地跑到后院去摘花去了。他仔细地挑选着那些仍在盛开的野樱花,他要给Rose送上大大的一捧。

妈妈叫住了他,明知故问地说:“这么晚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去Rose家呀!你们不是说她回来了吗?”

“你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回来的吗?”妈妈忧愁地说,“警察局呀!”

“那又怎么样?”

“她不是一般的被询问,而是卷入了一个华阜的流氓团伙呀!”

“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爸爸生气地插了进来,“不许去!”

“我一定要去。” Dived两眼直视着爸爸,胸脯高高地挺了起来。

妈妈为了缓和空气,柔声地问:“为什么非去不可呢?”

“因为我爱她。” Dived毫不含糊地、斩钉截铁地说。

爸爸“扑哧”的一声竟笑了出来:“你不觉得太早了一点么?你才岁呀!”

“那又怎么样?”Dived气哼哼地说,“我不是每天都在说爱你们的吗?”爸爸妈妈交换了一个眼色,妈妈长出了一口气说,“至少也得等到明天吧?今天这样晚了,怎么也得打个电话过去,取得李太太的同意吧?”进得屋来,小Dived就直扑电话,可妈妈又开口和他说话,妈妈的声音那样柔和,态度那样亲切,由不得小Dived不回答,他毕竟才刚刚岁呀!“小Rose曾经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一直也很爱她。”妈妈轻轻柔柔地说,“可从去年起,她就变得那么粗野,不断地跷课、跷家……”

“那能怪她吗?”

“甚至还卷入了流氓团伙……”

“那能怪她吗?”

“那你说该怪谁呢?”爸爸又插进来问。“怪她的爸爸妈妈。”

“这你就不公平了吧?难道他们不爱她吗?他们给了她富裕安定的生活,漂亮的房子,豪华的轿车,送她进最好的学校,给她请钢琴教师、舞蹈教师……“可她根本就不爱弹钢琴,更恨死了跳舞。”

“可这些是一个人的修养,这是为了她将来能更好地进入上流社会……”

“可她根本就不想进入上流社会,她讨厌为了让她进入什么上流社会,她爸爸妈妈整天make money,make money,日日夜夜口口声声就是money, money……”

“你们这些孩子懂什么?如果爸爸妈妈不make money,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

“可我们除了吃喝之外,还是一个人,还会有自己的爱好吧?”

“那Rose的爱好是什么呢?”

“她爱昆虫、爱动物,她将来要当一个动物学家。”Dived热切地叫道。“那她为什么不对她爸爸妈妈说呢?”

“怎么没说?可李太太根本不要听。她只要一观察和饲养昆虫,李太太就说她没有出息,她养的小白鼠,被李太太通通扔进了垃圾桶……”

“她为什么不对李先生说呢?”

“李先生整天飞来飞去,根本连家都很少回。哪里有时间听她说话。”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爸爸忽然疑心地问。

“我不是她的朋友么?她原来每天都给我打电话的。后来,后来……后来妈妈骂我每天哪里那么多的电话?后来……后来她把两组小白鼠养在我这里,不是妈妈嫌弄脏了地板,又嫌有气味,叫我还给她了么?”

“哦!”妈妈低下眼睛说,“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她,”小Dived眼里明明有泪却男子汉气概地说,“是我没有坚持。”

“后来她就开始跷家了?”

“开始她悄悄地躲在公园里,就是在公园里认识的那些男孩,他们骗她说可以给她地方,帮她饲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妈妈惊慌起来,“你……也见过那些男孩么?”小Dived犹疑了一下,看看爸爸妈妈的脸色,还是果断地点了点头。“天哪!”妈妈急得哭了出来,“那是去得的么?”

“你倒没有想过跷家?”爸爸试探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有时还愿意和我对话。”

“哦?谢谢,”爸爸看了妈妈一眼,又威严地说,“以后决不允许再去!”

“还用你说么?”小Dived轻蔑地说,“Rose早告诉我了。是Rose, Rose在知道她上了当之后,立即逃跑出来警告了我,从此,连那个公园我都再没去过。所以我说Rose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可你们还说什么警察局啊什么团伙啊……”妈妈紧紧地抱住了他,爸爸也诚心诚意地拍拍他的肩说:“对不起!”于是先是妈妈后是爸爸打了电话过去,请求去看望Rose,可是李太太说天太晚了,她正在和Rose谈话,请他们明天再去。

第二天清晨,小Dived兴高采烈地跑进后院,看见妈妈已经采好了一大把玫瑰花,小Dived摇摇头又去剪茂密的野樱花。妈妈说,“为什么?玫瑰正是Rose的本名花呀!”

“可她不喜欢,她只喜欢野樱花,长大了她要到非洲去……”爸爸妈妈和小Dived手捧着那样大的花束踏上了邻家的台阶,按响了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眼睛红肿的李太太,一见他们,李太太又痛哭失声起来:“谢谢你们来看Rose,可这个没出息的女孩又跷家了,昨天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求了她半夜,还把门锁了起来,可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又翻窗跑掉了……”小Dived眼里立即溢满了泪,一句话已经来到了他的嘴边:“就冲你永远这样哭哭啼啼、骂来骂去,要叫我我也得跑……”可看见妈妈在向他轻轻摇头,只得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扭头就跑了。他知道如果他不跑开,不是大哭起来,就是会大骂起来,像烈火一样的痛苦烧烤着他小小的心,他痛恨自己昨天为什么不来,居然还能睡着了,Rose曾经那样不顾一切地帮助了他,可他竟为了求得对自己的谅解,磨磨蹭蹭地耽误了工夫,他是这样地恨自己,不知不觉地好像也恨起了他们。

突然一双大手落在了他的肩头,只听爸爸在耳边说道:“不要泄气,Dived!爸爸陪你去找她。”抬起头来,他看见妈妈含泪微笑的脸,妈妈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蛋说:“Bye!只要你愿意,我将再找李太太好好谈谈。”他的心狂喜地跳了起来,觉得他是这样地爱他们,不禁一下子扑进了爸爸的怀里,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转身走上李家的台阶,重又按响了门铃。